第十六章 爭創產業調整，累進改革紅利－平湖

 

第十六章  爭創產業調整，累進改革紅利－平湖

平湖是浙江省最北面的縣級市，位於東海之濱，地處浙江省東北部杭嘉湖平原腹地，北接上海市，南瀕杭州灣，全市陸地面積537平方公里，海域面積1086平方公里，海岸線長27公里，下轄6鎮3街道，戶籍人口49萬，常住人口68.3萬人。平湖境內地勢平坦、河網密佈，四季分明、氣候宜人，素有「魚米之鄉、瓜燈之城、文化之邦」的美稱，也被稱為「杭州灣的一顆明珠」。作為「全國百強縣名單」的常客，2014年，平湖被浙江省選為「產業結構調整機制創新試點」，在全國爭創改革紅利之際，這不能不說是中國政府賦予平湖一項重責大任。 

平湖春秋時期屬越國之地，秦代開始置縣(屬海鹽縣一部分)。秦末漢初，縣治陷為柘湖，因地陷成湖，其後陷窪漸平，土脈壟起，故以「平湖」為名。平湖文化底蘊深厚，名人輩出，豐富多樣，是「弘一法師」(李叔同)的祖籍之地。經過長期醞釀和歷史積澱，平湖孕育了以乍浦港為代表的海洋文化，以西瓜燈、鈸子書、九彩龍等為代表的民俗文化，以李叔同、陸維釗、趙孟堅為代表的名人文化，以莫氏莊園為代表的名園文化，以南河頭省級歷史文化保護區、東湖景區為代表的水鄉文化，以九龍山為代表的名景文化，以平湖糟蛋為代表的飲食文化等等，其中，平湖鈸子書、平湖派琵琶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並形成了自身獨有的「開放、親水、崇文、報本」的文化特色。

一、平湖經濟：卓越、亮麗、躍進 

平湖是浙江省內科技、投資與金融經濟的強縣，各種具有特色且海內外知名的產業，在此地投資、落腳、生產，例如服裝、箱包、童車、包裝紙、光機電、機械零件等等，在國外被評比為中國幾個「最佳投資」(optimal investment)的地區之一。平湖歷來社會和諧、治安良好，人才優質，百姓勤勉，也是台資企業投資的首選之地。由於經濟表現凸出，在嘉興市位居「金平湖、銀嘉善、鐵海鹽」之首位。

在平湖宣傳部副部長曹亮的引領之下，我們來到了平湖市府。平湖環保局副局長王玉冰，經信局副局長楊天生，台辦主任鐘菲女士接見我們。曹副部長首先簡介了平湖市的基本概況。曹亮指出，平湖面積雖不大，但地理、歷史、人才、產業基礎的綜合實力很凸出。首先是具有「靠進上海、濱臨東海」的「兩海優勢」。平湖擁有長達1086平方公里的杭州灣海域面積，與上海金山區接壤，是浙江接軌大上海的第一站，杭州灣大橋北岸的橋頭堡，擁有國家第一類開放口岸乍浦港，以及浙北地區唯一的深水港獨山港，這使得平湖成為一個貿易進出口大縣。

由左至右分別是環保局副局長王玉冰，經信局副局長楊天生，宣傳部副部長曹亮，台辦主任鐘菲

曹亮副部長指出，平湖正式建縣的時間雖然不長，明朝宣德五年(1430年)正式建縣，但平湖的經濟與社會發展可以追溯至5、6千年以前。2004年，平湖林埭鎮「莊橋墳遺址」發現了良渚文化遺址，當年被中國社科會考古研究所評定為中國六大考古新發現之一。2013年陸續又有新的出土，在良渚文化遺址的陶器上，發現了一些象形符號，考古學家多數認為這是中國出土最早的象形文字，在年代上更早于河南安陽的「殷墟文化」。如果考古專家的這一觀點最終得到結論，那麼中國迄今為止最早的原始文字就出自平湖。

平湖市委宣傳部副部長曹亮(張維拍攝)

(一)走向「後工業經濟模式」 

曾歷任統計局、品質技術監督局，現任平湖經信局副局長楊天生，詳細說明了平湖工業經濟的表現。楊天生指出，平湖最早以服裝、箱包的民營經濟為主體。以服裝業為例，在鼎盛時期，平湖大大小小的服裝企業有2000多家，產值超過百億元，占比近四分之一，年產服裝近3億件（套），占全國服裝年產量的1.5%。這意味全國每生產100件成衣，其中有15件產自平湖。進入本世紀以後，由於與上海開始發展橫向經濟，通過民營代工產業對外聯營貿易的發展，開始引進外資與外資企業，而後經過技術引進與升級，再進一步發展光機電產業，走的是一條從本土民營經濟向高新技術產業，再演進至後工業經濟的模式。

在總體經濟方面，2013年平湖全市GDP達到461億美元，人均GDP以常住人口計算約1萬美元，以戶籍人口計算近10萬元。城市人均收入達到4.1萬元，農村人均收入達到2萬元以上。三級產業結構分別是3.9%：62.4%：33.7，2013年實現財政總收入84.6億元，公共財政預算42.4億元。依據2013年國家統計局統計，平湖居於全國縣域經濟排名第28位，成績亮麗。

以科學數據治理平湖經濟的經濟資訊局副局長楊天生先生

(二)工業經濟比重居於高位

平湖工業經濟的比重很高，工業主導地位很明顯。2012年實現了規模以上工業「超千億」的目標，2013年規模以上工業的增加值達到236.8億元，增長了17.6%，2013年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達到1177億元，實現利稅97.7億元，利潤16.2億元，居於浙江縣級排名第15位。

在高科技產業方面，平湖已形成光機電、臨港和生物食品(醫藥)三大主幹產業。2013年，三大主幹產業共實現產值791億元，產值比重已達到67.3%。平湖是國家級光機電產業孵育基地，2013年光積電產值達到222億元，臨港工業產值(化工新材料、電力、造紙)達到553億元。平湖是全國兩個出口服裝製造名城之一，所謂「全球百件衣，平湖有其一」。2013年服裝業總產值達到146.3億元。平湖還是「中國童車生產基地」，童車產量占了全國1/4－1/3左右，具有很高的知名度。在企業方面，2013年億元以上企業157家，十億以上企業131家，最大企業年產值已達到100億元以上，上市企業有2家。

(三)外向型經濟居於主導

平湖經濟的外向性很高。近年來，民營經濟比重逐步下降，外資比重逐漸升高。引進外資企業累積已達457家，總投資53.8億美元，實到外資18.1億美元。2013年，全市合同外資5億美元，實到外資3.1億美元，累計合同利用外資近35億美元，已有英荷殼牌、瑞典SKF、韓國三星、韓國浦項制鐵、美國嘉吉、日本夏普、日本神鋼、巴西石油集團等21家世界500強企業和日本電產等世界知名企業落戶平湖。平湖的資本結構稱為「四外內資」，四外是指外國、港、澳、台的資本，「內資」是指本地資本和縣外資本，目前來自上海、浙南地區資本的比重已經超過50%。在進出口貿易方面，2013年外貿出口交付值占了23.5%，全市外貿進出口值總達到78.8億美元，居嘉興市第一位，出口部分達到38.2美元，僅次於海寧，名列嘉興市第二，外貿依存度高達105.8%。平湖還擁有「國家級平湖經濟開發區」，2013年經濟總量接近300億元，臨港工業區經濟總量則高達500億元的規模，獨山港區則達到100億元左右。

二、平湖為何是投資聖地 

在聽取了楊天生副局長如數家珍地介紹平湖的經濟表現之後，我最感到興趣的是平湖為什麼能夠成為許多外資企業「首選」的投資地？特別是平湖在嚴格執行環境准入機制下，何以外資依然樂於來此落戶生根？台辦主任鐘菲台辦主任說明了平湖在招商引資方面「政府服務」的運作情況：「平湖在招商引資方面的『宣傳造勢』做得很有特色。我們每年都有『西瓜燈節』，我們運用『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的節慶活動，舉辦各種『招商論壇』、『經貿洽談』等等，以提高宣傳的影響力；另外是『客制服務』，以日本企業為例，為了語言溝通的需要，平湖市委還特別到西安外國語大學聘請日語系學生，來到平湖協助招商引資的翻譯工作，開發區也特別聘請日語人才，為日本企業服務，在招商會議中，採取中日語同步翻譯，當時甚至還引起德資、美資的不滿；其次是『領導重視』，市委領導不僅親自前往日本招商，而且每一周至少要排出一天進行招商工作，把招商引資視為『一號工程』，招商幹部也建立效益考核制度。每次日資企業來到平湖考察，市委領導還親自陪往省委，省級領導都是親自接見。在我們平湖，每一個專案進來，市委(長)書記、分管部門、科室幹部，採取『分管負責』、『專項督導』的方式，進行一對一、一條龍的服務；還有頒發「外資企業家獎」，授予外資企業榮譽市民、優秀企業家等等尊號。近年來，德資企業在平湖的比重日漸提升，經濟開發區還準備前往德國成立辦室處，強化中德的經濟合作」。

以「服務第一」為宗旨的平湖臺辦主任鍾菲女士

三、環保在產業結構調整上的角色

我同時感到興趣的是，平湖環保部門在產業結構調整中力行「環境准入制度」所扮演的角色。環境准入(Environment Access)是當前中國環境保護的重大政策之一。2007年1月，原國家環境保護總局首次使用「區域限批」的懲罰手段，把唐山等四個市以及「大唐國際」、「華能」、「華電」、「國電」等四大電力集團列入「黑名單」，除迴圈經濟類專案外，所有建設專案均被停止審批，直到違規建設項目徹底整改為止，以此顯示中央政府的決心。

目前，國務院已先後頒佈各種污染性企業的准入原則、標準和執行方式，例如依據《環保法》公佈了《重金屬污染綜合防治『十二五』規劃》和《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2011)》，以及《建設專案環境影響評價分類管理名錄》等等，國家工信局與環保部也公佈了《鉛蓄電池行業准入條件》，浙江省也公佈了許多「行業准入」的指導意見，例如《印染產業環境准入指導意見(2009)》、《生豬養殖業環境准入指導意見(2012)》、《廢紙造紙產業環境准入指導意見》等等，定下了「一票否決」的硬指標。

2012年，浙江省府推出了《浙江省建設專案環境管理辦法》，建立了空間准入、總量准入、專案准入「三位一體」的環境准入制度，以及結合專家評價、公眾評價「兩評結合」的環境決策諮詢機制。而為了實現「環境保護公眾參與監督機制」，嘉興市在全省率先成立了「建設專案公眾參與團」，並在各開發區設立「公眾參與小組」，聘請了39位熱愛環保事業的市民為成員。成員來自教師、公司職員、退休工人等部門，目的就是讓公眾能夠參與對重大建設專案的環保行政許可的全過程監督。

依我瞭解，為了實現產業結構升級，平湖的環保工作相當堅硬和踏實。2008年，平湖市發佈了《平湖市工業投資項目准入評價實施辦法》，採取「萬元工業增加值∕噸COD」以及「萬元工業增加值∕噸SO2」兩項基本評價指標。對此，環保局副局長王玉冰說道：「我們的原則就是『監管最嚴、服務最優』，並分別適用於『引新』和『治舊』兩大塊。在引新的監管部分，不分企業屬性，不管來自哪一個國家或地區，都是同一標準對待。目前，我們已經建立『專案准入評價系統』的軟體，依據批地數量，能耗比例、用工比例、效益比例、稅收比例等等要素，進行評估。在引新的服務方面，招商主體接觸一個新專案時，若存有環保疑慮，就會請我們提前介入進行分析和評估，或者現場考察，或者請專家參與諮詢。當項目準備落戶之時，我們就進入項目准入評價。首先依據國家標準，例如污染物總量控制，依據指標、制定分值、進行評分，例如依據省級標準，畝均COD排放量要低於全省平均水準。通過准入評價之後，專案才可以落戶。落戶之後，還要再進行排放物的監控」。

「鐵腕治污」的平湖環保局副局長王玉冰先生

在「治舊」方面，除了國家確定排放標準是無可商量之外，主要工作就是「行業整治」。浙江是一個環保大省，環保意識與環保規章均優於其他省區，但不可諱言，平湖位居長江下游地區，傳統產業和重工業的污染比較嚴重，所謂「垃圾河」數量很多，所以環境治理問題主要針對製造「劣五類水」的排汙企業為主，對此王玉冰說道：「2011年開始，浙江省內開始進行『六大行業整治』，包括鉛酸蓄電池、電鍍、印染、制革、化工、造紙。在平湖，酸蓄電池企業原先有4家，關掉3家，電鍍企業原先有17家，關掉9家，制革企業原先有1家，關掉，造紙企業原先有6家，關掉1家，化工企家8家，關掉3家，印染企業關掉了7家，總共關停20幾家重污染企業。至於保留下來的企業就進行『提升』，例如污染物排放量統一削減30%，另外則是『搬遷』，例如統一建立四層樓現代化的『電鍍園區』，把過去平房式、散落式的電鍍產業集中起來。這個電鍍園區功效很好，還得到省級領導的高度肯定」。

四、環境准入評價制度攸關重要

一般人經常誤解，認為環保是一種「員警」角色，總是挑剔、找麻煩，總是把許多提供工作機會的企業擋在門外，實際上，自《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開創了把投資問題與環境問題掛鉤以來，環境考慮被置於優於自由貿易的地位。在NAFTA 模式下，環境保護被確認為東道國限制外資的法定理由，成為國民待遇的「例外」。NAFTA 第904 條允許締約國建立適合本國國情的健康、安全和環境保護標準，這些標準可以高於其他多邊協議所制定或接受的標準，不符合上述標準的產品和服務可以禁止進口。這樣的精神與規定，同樣也適合並運用在跨國投資的領域中。

自2002年中國實際利用外資突破500億美元並首次超越美國之後，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一大外資投入國。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在環境保護強度遠低於發達國家的前提下，外商在中國投資往往挾帶一種「污染轉移偏好」，亦即把中國視為「環境避難所」(environmental shelter)或「污染天堂」(pollution heaven)，對中國進行所謂「污染越境」(cross-border of pollution)。污染轉移是指在產業轉移過程中，伴隨產業轉移而產生的污染威脅和污染物或污染源的移動；隨著產業的轉移，污染物或污染源從一個國家或地區(轉出地)向另一個國家或地區(承接地)轉移。有關中國環境惡化的研究顯示，長三角、珠三角等地區是中國較早承接國際產業轉移的地區，也是較早承接國際污染轉移的地區，目前這些地區出現了局部區域的環境惡化。因此，對於外商群集、外資集中的平湖而言，環境准入評價在防止所謂「污染轉移」上，格外的重要。

人們往往不知，環境准入評價在資源的有效配置上扮演初始性、關鍵性的作用。把一個高污染企業擋在門外，意味著開放另一個低污染或零污染企業的進入。因為「環境准入制度」是控制污染轉移的有效手段，「環境准入評價」則具有預防性的過濾作用，具有「汰劣擇優」的效果，有利於在招商引資上「選優效應」。實行嚴格的環境准入標準，有利於宏觀調控、技術創新，也有利於提高產業的市場競爭力。

然而，不可否認，當前中國有一種聲音和傾向，認為提高環境門檻將使中國失去「世界工廠」的地位，認為應該引導外商直接投資向西部的轉移，這種錯誤觀點必須得到糾正。對此，王玉冰說道：「准入評價制度把品質差的項目予以否定，相當於給優質的企業發展的空間和資源配置，這是一種積極的、正面的否定，這對於產業結構調整上居於基礎性、關鍵性的工作」。實際上，利用環境管理政策與工具，解決外商投資引發的環境問題，而不是以犧牲環境品質為代價去適應外商的要求，這不僅是當前中國的當務之急，也具有引導外資投資正常化發展的長期效用。亦即通過環境管理政策和工具，依據「環境貢獻度」為原則，引導並促進外資朝向有利於環境保護的方向流動，進而達到把資源投向環境貢獻度最高之企業轉移配置的目標。

宋國誠教授參訪平湖市政府(夢遠方拍攝)

同時也擔任「台商聯合會秘書長」的鐘菲也補充，台資企業的環保意識比較先進，在遵守環保規範方面通常相當積極和配合，觸法案件很少。許多台商對於冒煙的煙囪、農村污水直接排放、垃圾隨地焚燒、服裝剩餘的邊腳料隨意堆放等等現象，都感到非常驚訝。鐘菲說道：「台資企業大部分是大型技術密集企業，例如『南六企業』，原來在臺灣高雄只是一個小廠，但是在平湖這裡成長茁壯起來，成為平湖的『十強企業』和納稅大戶；他們對於『五水共治』方面，也積極配合出資和改造，也常常給我們政府許多環保建議」。鐘菲指出，平湖環境條件的逐漸改善，也是台資企業願意繼續留在這裡的原因之一。

五、產業結構調整的目標與策略 

2014年，平湖被浙江省選為「產業結構調整機制創新試點」。被選為試點，既是榮譽，也是責任，既是機遇，也是挑戰，它正在考驗平湖政府與企業的智慧與決心。

(一)產業結構調整的因素與背景

即使平湖的經濟表現已經相當亮麗，但從長期發展來看，資源配置與產值目標之間存在著巨大落差，特別是企業大量佔有並低效使用土地和廠房的現象，已嚴重制約平湖未來為實現工業強市的目標。依據規劃，到2016年，平湖全市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預計要超過2000億元，但從今年起算的未來6年之中，平湖每年只有不到2000畝的新增建設用地。以如此有限的土地要實現超越性的經濟目標，莫非是緣木求魚。為了解決土地資源的瓶頸，2014年2月起，平湖開始啟動「產業結構調整機制創新試點」，平湖市委書記翁建榮提出了「四敢一不怕」(敢於負責、敢於擔當、敢於破難、敢於創新、不怕得罪人)，規劃了「四換三名」工程，開始進行改革攻堅。

早在2011年起，平湖全市的工業企業進行全身體檢，按照綜合評價(土地利用資源、能耗資源、環境容量資源、勞動力資源)進行分類評價，目的就是研究如何把有限的資源配置在效益最高的企業身上。在體檢過程中發現，企業的土地利用的效率較為低落，畝均稅收只有3.6萬元，但也發現規模以下企業還有1萬多畝土地可利用，具有資源挖掘的潛力。在體檢過程中也發現，高新技術產業產值在50-100億的只有2家，上市企業也只有2家，顯示在壯大企業規模、提高企業能量方面，還有提升的空間。

2013年起，平湖進一步提出「四換三名」工程(騰籠換鳥、空間換地、機器換人、電商換市，培育名企、名品、名家)，加快工業經濟轉型升級步伐。用「機器紅利」、「空間紅利」、「電商紅利」取代「土地紅利」、「人口紅利」，推進工業強市。截至目前，據初步統計，「四換三名」工程實施以來已初見成效，人均產出提升了10.2%，畝均產出提升了5.2%。

在完成全市產業大體檢之後，平湖採取了「兩向策略」，一是「反向倒逼」，二是「正向激勵」。在反向倒逼方面，通過「以價促升」的策略，推進「四換三名」，對於高能耗、高排放、低產出、低附加價值的企業，以階梯式提價的方式，提高用地、用地、用水、排汙的價格，促其轉型提升，或者退出市場，這就是使得「高耗低效型」的產業的生存空間受到擠壓，必須轉型升級。在「正向激勵」方面，通過有效的政府服務，協助產業升級。2014年，平湖與上海交大合作成立的「企業轉型升級研究院」，通過成立政府性仲介服務，為企業提供量身訂作的、客制化的「服務包」，在機器換人、電商換市、滕龍換鳥、空間換地等方面，提供指導性服務。

(二)「差別化待遇」：畝產論英雄

在對產業結構調整方面，平湖首先採取的是對產業類型依其優劣進行分級，分為A. B. C. D四級，此即所謂「畝產論英雄」。對於列入不同等級的企業，進行不同的差別待遇。分類的標準是依據畝均產出、勞動生產率、單位能耗產出等等。A類企業是指產出效率高、能耗低、污染少的大企業、品牌企業、高新技術企業，列為優惠獎勵的對象，在用能、用地、融資、稅收優惠等方面給予政策扶持；B類為畝均產出較低企業，列為「騰籠換鳥」的改造物件；C類為勞動生產率較低企業，列為「機器換人」的轉型對象；D類則是能耗高、污染重、附加值低的企業，列為重組、兼併或淘汰退場的對象。

其次是採取「要素差別化待遇」，並區分為「土地差別」、「水電差別」、「排汙差別」和「金融差別」四種方法。在土地差別方面，對於騰退之後重新供應于建設用地或安排重大產業專案的，給予用地指標獎勵；但對於騰退之後閒置拋荒的土地，依法徵收土地價款20%的費用。這是一種「以價促流」的手段，加速土地的流動與運用，提高土地利用的效率。

在「水電差別」方面，對於單位產出資源佔用綜合評價落後的企業，實行階梯式差別電價，對超限標準用電企業實行懲罰性電價；對造紙、印染、化工、制革、電鍍、製藥等高水耗、高污染企業及超額用水企業，實行分類分檔的累進收費制度；「排汙差別化」是對污染物排放濃度高、排放量大的企業，在省定標準基礎上提高排汙費徵收標準，此即所謂「污染稅」(或排放稅)；「金融差別化」是引導金融機構根據企業績效評價結果，分類制定扶持政策。在我看來，這是政府在相當程度上採取「市場越界」的嚴厲手段，促使企業「速成轉型」。

然而，政府在「懲戒性」倒逼政策之外，也提供一些「褓姆式」的扶助政策，而不是簡單讓企業退場消失而了事。其中主要的作法是「以優並劣」或「擇優重組」。例如「津上精密機床浙江有限公司」，從事高端精密的數位機床，是一家技術水準很高的公司，這家公司主動和旁邊一家效益低落的「平湖榮星電器有限公司」協議兼併，政府則從旁協助。津上公司兼併了40畝土地之後，在這塊用地上投資了3000萬美金，預計將新增8億元的產出，利稅達到6000萬。此一案例，被視為平湖「騰籠換鳥」的成功案例。

(三)產業結構調整的策略與步驟

1. 產業定位、資源傾斜

依據《關於加快工業強市建設的決定》，結合「舊優」與「新強」，平湖確立了光機電、臨港(化工新材料)、服裝箱包、生物食品(醫藥)為重點主力產業，實行重點扶持、梯度培育，加快工業結構優化升級。其次是厚實產業平臺基礎。2013年，平湖經濟開發區升格為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獨山港區、平湖經濟技術開發區石化產業規劃環評完成，全面啟動「臨滬產業園」和「張江杭州灣科技園」的規劃。再其次是強化工業投資項目准入評價，把土地資源轉向技術含量高、產出效益好、消耗低、污染小的新興優質產業項目傾斜。截至去(2013)年，已通過准入評價專案45個、計畫固定資產投資53.4億元，主要集中在光機電、石化新材料、生物醫藥等產業。 

2. 汰粕存精，異地轉移、跨區合作

平湖在推動騰退低效建設用地上，作法強勢、力度很大。2013年以來，平湖按照「退出一批、淘汰一批、轉型一批、提升一批」的要求，加大關停淘汰、轉移轉產、倒逼提升、兼併重組等推進力度。其次是建立企業績效調查制度，建立企業動態資料庫，收集了全市工業企業的實繳稅金、用電量以及近三年的COD排放指標等等，初步建立了全市工業用地績效評價資料庫，並對資料庫實施動態管理。在其次是確定騰退重點，落實具體。2013年全市騰退低效建設用地89宗，土地2322.4畝，加快淘汰落後產能，完成了對三塔水泥、海達化工、天神皮革、大華染整等23家企業關停工作。最後是推進傳統產業異地有序轉移，組織企業赴山東金鄉縣、江蘇東海縣異地園區考察，與安徽渦陽縣簽訂共建產業園合作協定。

然而，在淘汰退場方面，政府既不能趕盡殺絕，但也不能姑息等待，在這個界限之內，只有「轉型」是唯一的出路。實際上，作為平湖傳統產業大宗的造紙業，污染性很高，但並非高污染產業就沒有轉型的機會。以「景興紙業」為例，是平湖一家歷史悠久的傳統企業，原先是生產紐卡紙，也就是包裝紙，但目前已轉型為生活紙類的生產，如餐巾紙，污染情況就大幅改善，附加價值也明顯提高。這也是平湖產業轉型升級的一個成功案例。

3. 節能降耗，倒逼節約

平湖在節能減耗方面，幾乎採取了緊迫釘人、日夜監督的作法。作法之一是落實節能目標責任，首次把能耗總量指標列入年度工作考核評分細類，首次對各鎮(街道)節能降耗任務完成進度按月預警通報。作法之二是建立「節能推薦專案」，推進53個重點節能降耗專案，推薦列入省級重點節能專案6個，列入國家能源管理中心建設示範項目1個。作法之三是對重點用能單位進行能源監管，對燒結磚、水泥、黃酒等3個行業的10家企業進行了單位產品能耗限額對標專項監察，對6家重點用能企業開展日常監察。作法之四是實施節能降耗應急預案，對水泥、印染、磚瓦企業實施集中檢修輪休，對高耗能低效益企業及節能降耗任務完成較差的企業實施限電。作法之五是合同能源管理。2013年實施合同能源管理項目6個，目前已竣工投產。

(四)產業結構轉型的引導與激勵

1. 機器換人，項目推動

為了實現勞力密集向技術密集轉型，平湖實施所謂「機器換人」，推動產業朝向自動化、現代化、高端化發展。作法之一是制訂了「2013－2016年企業『機器換人』專項行動計畫」，力爭每年減少用工5000人，勞動密集型產業用工四年內占比下降15%以上。作法之二是出臺《平湖市傳統產業轉型提升專案資金管理辦法》，重點支援企業購買國內外先進技術和設備，進行傳統產業的改造，對「機器換人」技改專案給予技術投入和設備投資支援。2013年有「電產芝浦」、「銀座箱包」等22個專案列入該市「機器換人」專案計畫。作法之三是由點向面擴展帶動「機器換人」工作，分行業開展企業「機器換人」技術改造調查活動，篩選確定30家標杆企業，匯總分行業企業典型案例，召開服裝、機械、箱包、童車等分行業企業「機器換人」現場交流會，印發機械行業「機器換人」典型案例，服裝行業「機器換人」設備指南等。作法之四是實施「三個一批」機器換人項目，即8個嘉興市「機器換人」重點專項專案，21個嘉興市「機器換人」特色技術改造項目，22個平湖市級「機器換人」計畫專案。據統計，2013年平湖93個「機器換人」項目完成投資17.1億元，同比增長22.1%，占工業投資額的18%。

日本電產芝浦浙江有限公司起初以利用低端勞動力起家，近幾年，以每年新增一億投資進行「機器換人」，兩年來減少了1000多名工人，但產出卻增加了70%。又如「浙江歐迪恩傳動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先後投入1400多萬元機器換人項目，將人力資源節約了71%，生產效率卻提高了65%。這些也被視為平湖推動「機器換人」的成功案例。

2. 電商換市，打造品質

為了因應「電子商務」( e-business)的新趨勢，平湖敢於先行先試，勇於創新，在浙江省各縣級市中首次發佈《智慧城市發展規劃(2012～2016年)》，分別召開服裝產業、光機電產業、電子商務「兩化」融合推進交流會。起草加快電子商務發展意見，成立電子商務行業協會，著力推進「電商換市」。2013年新落成的平湖服裝文化創意園，其中包含了「平湖服裝」電子商務公共平臺，在依託專業仲介機構提供技術培訓、技術指導、技術外包及技術合作等服務的同時，重點建設「平湖服裝」區域品牌的網上推廣平臺，幫助本地優秀服裝企業打造品牌，加快傳統產業轉型提升。

3. 技術引領，產品創新

基於政府服務企業的理念，平湖實施「創新引領、品質強市」等發展戰略。作法之一是加強創新體系建設，圍繞引導企業建設創新平臺、實施各類創新項目、開發新產品、加大對企業技術創新指導服務，提升企業創新能力。引導創新型骨幹企業創建企業技術中心，及時讓符合條件的企業申報創建省級、嘉興市級企業技術中心。2013年華特數控、鴻禧光伏、歐迪恩等3家企業被認定為嘉興市級企業技術中心，2013年紅馬鑄造企業技術中心被評價為優秀企業技術中心。作法之二是出臺關於加快企業技術(研發)中心建設意見，組織企業申報平湖市級企業技術中心，召開第一批市級企業技術中心評審認定會，其中33家企業通過評審，申報列入2013年省重點技術創新專項計畫專案2個，鴻禧光伏的多晶矽太陽能電池片SE工藝技術，被評為2013年省級優秀工業新產品、新技術三等獎，紅宇機械的75MW燈泡貫流式水輪發電機的重大部件—軸承支架產品－通過省級新產品鑒定。

(五)三名戰略

1. 從貼牌生產轉向自主品牌生產

品牌是企業的形象與保證。平湖致力於打造知名品牌和優勢企業，鼓勵創新發展，推動企業創牌。利用「辦節模式」，鼓勵企業加大研發和科技創新投入力度，探索創新行銷思路，例如平湖「西瓜燈節」，積極籌辦服裝、箱包博覽會等活動，通過節慶活動提高傳統產業知名度。目前，平湖市傳統產業擁有伊思佳、悅萊春等中國馳名商標11個，浙江省名牌產品12個，浙江省著名商標13個，嘉興名牌產品20個，嘉興市著名商標49個，逐步實現從貼牌生產到自主品牌的跨越。

2. 二次創業，產學合作

為了增添企業新血與活力，協助民營企業二次創業，作法之一是舉辦了「新生代企業家暨民營企業二次創業培訓班」，出臺傳統產業改造提升實施意見，創新建立傳統產業轉型提升項目資金，並制訂管理辦法。作法之二是推進中小企業貸款周轉金業務，2013年以來已累計發放107筆、總額3.1億元。作法之三是發佈《平湖市服裝產業轉型升級規劃（2012～2020）》，舉辦2013「中國－平湖服裝博覽會」，平湖市服裝文化創意園（平湖市服裝產業設計基地），正式揭牌開園。作法之四是引進國家紡織服裝產品品質監督檢驗中心(浙江)平湖所入駐，並與浙江理工大學、東華大學、嘉興學院建立戰略合作關係。

3. 骨幹培育，提升管理二次創業，產學合作

為了培育優勢企業的管理與發展，結合企業倍增發展計畫，作法之一是評選出50家「強平工程」企業，予以重點培育，邀請中銀國際證券專家為「強平工程」企業作新三板融資專題培訓，聘請有資質的管理諮詢公司對企業戰略規劃、企業文化等方面實施調研診斷，主要是鼓勵和解決企業自主創新能力和意願不強、研發投入強度不高、高端人才缺乏、科技創新的體制機制不健全等情況。作法之二是扶持現有骨幹企業做大做強，穩步推進重點企業上市工作，2013年已有7家企業在省股權交易中心「創新版」掛牌。作法之三是強化運行監測分析，創新建立工業企業綜合資訊平臺，目前軟體公司正抓緊開展系統開發設計。作法之四是創新建立平湖市中小企業綜合服務平臺建設，開通「96871」中小企業服務熱線，整合建立鎮(街道)工業產業提升(科技管理)指導服務辦公室。

在我看來，產業結構的升級，還不只止於產業自身在產值、產量方面的提升和優化，還必須從「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 GVC)的全過程，特別是其附加價值鏈(value added chain)及其「價值分配鏈」(value distribution chain)來進行升級。以服裝產業為例，其服裝價值鏈上的利潤比率分配大約是：設計40％，行銷50％，生產占10％。以此來看，平湖依靠「貼牌代工」(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 OEM；在臺灣稱為「委託代工」)的服裝產業，主要依靠廉價勞力與規模產量來創造僅僅占10%的生產利潤，名義上雖有「名牌」撐腰，如Armani(義大利)、Lee(美國)、Nike(美國)、UNIQLO(日本)，無論中文翻譯如何貼切(貼近名牌)，但正因為只是貼牌，所以完全被排除或限制參與到價值分配較高的設計、行銷領域，使平湖的服裝產業始終處於「全球價值鏈」的低端環節，陷於「跑量」生產下「低價增長」的惡圈之中。即使靠著「產品單打」在全球市場佔有率高達70%-80%，也無法獲得與佔有率相匹配的利潤率。因此，產業結構的轉型還必須努力「嵌入」全球價值的高端領域，這就需要從創意設計、開發行銷和自創品牌入手。短期而言當然困難重重，但唯有如此，才能脫胎換骨，實現真正的產業轉型與升級。

從理論上來說，平湖的整個產業結構調整和機制創新，政府扮演的是「全能政府」和「市場巨靈」的角色，這必然引起「自由市場學派」的質疑，也會引起「十八大」三中全會以來所謂「市場起到絕對支配作用」理論的反駁。然而，在我看來，在既有體制的路徑與慣性之下，經濟轉型中「政府起到絕對支配作用」是不可改變的現實，「政府服務」超越「市場規律」的事實，也已無可扭轉。這種政府掌握市場配置中最關鍵的資源要素，通過「政府再配置」，達到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無法實現的目標和效率。這是一種「中國特色的政府∕市場關係」的新嘗試和新突破，值得密切追蹤與觀察。

六、平湖文化地標－李叔同紀念館

離開平湖市府，我們來到了平湖的文化地標－李叔同紀念館。「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這首兒時傳唱、縈繞學堂的歌曲，不只是李叔同－弘一法師－填寫的曲子，更是一個看盡紅塵、棄俗入佛的生命體驗。來到平湖，景仰一代律宗大師，雖自知難以近窺其靈魂世界一角隅，但感受其生命徹悟的轉折與靈感，也是一件謙卑仰望的事。 

 李叔同紀念館位於東湖景區的大瀛洲內，大瀛洲古時為九水彙聚之地，故有「九龍戲珠」之美稱。紀念館以白蓮為造型，依水而建，隔湖望塔，不愧為聖賢豐碑之地。我們來到門前，突有氣定神閑之感。我心中自作詩一首：「白蓮坐落九龍岸，靈塔圓光須彌山；一世劫苦思淨土，菩提明心是妙觀」，作為來此參訪之體悟。

以蓮花為造型設計的平湖李叔同紀念館(作者拍攝)

為了紀念李叔同這位一代高僧，也為了尊賢崇道，教育社會，平湖市政府出資2700萬元，歷時3年，於2004年建成「平湖市李叔同紀念館」，堪稱平湖第一張文化名片。全館占地16.5畝，總建築面積1615平方米，2/3寬度立於東湖中，主體建築高24米，分上下兩層，二樓設有七個陳列室和一個能展示上百件書畫作品的環型展廳，整座建築猶如一朵高雅潔白的蓮花，綻放在碧波粼粼的湖面上，體現了李叔同濯清漣而不妖的寬廣胸懷，出官家而不斂的高潔品格。園內林木茂盛、鬱鬱蔥蔥，既如佛門淨土，又兼觀光之趣。園內有李叔同和他的弟子豐子愷、潘天壽、劉質平等人的銅像群雕，看來師生情深，道義相傳。整座紀念館文化濃郁，典雅靜穆，引人見賢思齊，慈悲敬望。 

李叔同（1880－1942），祖籍浙江平湖，生於天津，幼名成蹊，出身于一個「富而好佛」的官商之家。李叔同的父親李筱樓是同治年間進士，官至吏部，後棄官從商而致富。李叔同出生時，父親已是68歲，母親則年僅20歲。李叔同年少住過平湖，22歲時曾以「嘉興府平湖監生」之名在杭州應考鄉試，對平湖的生活十分懷念與嚮往。李叔同是中國新文化運動的前驅，卓越的藝術家、教育家、思想家、革新家。對他而言，海內名人與近代高僧，已不在話下，李叔同還被稱為「二十文章驚海內」的大師，才高八斗，學貫四海，一生集詩、詞、書、畫、篆刻、音樂、戲劇、文學於一身，在多個領域開創中華燦爛文化藝術之先河。同時也在教育、哲學、法學、漢字學、社會學、廣告學、出版學、環境與動植物保護、人體斷食實驗諸方面成就非凡。然而，意外的，也是必然的，1918年，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定慧寺剃度出家，法號弘一，年僅39歲。一念之間，紅塵盡棄，聖俗兩隔，予世人無限的猜想和疑惑。 

走進紀念館，首先映入的是壁上刻有「悲欣交集」四個字，這是李叔同圓寂前三天寫下的絕筆。悲與欣本是矛盾對立，何以交至一起？人只一生，生命消逝、軀體殞亡，自是人生一大悲悵，但若想人生苦海，憂患隨行，若以之解脫，苦怨皆下，一念傾，即得往生之樂，何不是欣慰與瀟灑？所謂「雖一世勤苦，須臾之間，……長與道德合明，永拔生死根本，無複貪恚愚癡苦惱之患」(《無量壽經》)。既已得道在心，身體發膚又何所牽掛？走上二樓，我看到一尊用九寨溝漢白玉石雕琢的「李叔同—弘一大師塑像」，重達20噸，莊嚴肅穆，令人油然生敬。 

年少的李叔同，愛好書法、金石、詩詞、古畫，結社論學，吟詩著文，結拜金蘭，志同為伴，其與中國當時出身書香殷富的豪門子弟，除才華出眾之外，其實差異不大。然而，若深觀細查，就可知在李叔同的個人際遇與時代變局之間，有著巨大的反差與落寞。李叔同五歲喪父，自幼失怙，與小妾身份的母親相依為命。身在豪門巨富卻遭受封建社會「賤妾私兒」的歧視，且自慈母去世之後，李叔同曾自述其錐心之愁終生難解，由此即可知李叔同年少即已養成多愁善感、同情弱勢(特別是女性)的性格。及長，教育上接受西學新知之衝擊與洗禮，愛情與婚姻上卻無奈封建媒妁之捆綁。及至遊學東瀛，學習西洋美術，首創人體繪畫藝術，首作西洋五線音樂，然而，雖貴為萬國精英，領風氣之騷，實則心積國仇家恨之鬱結，領受憂患意識之糾纏；在國學與新知之間，既有新潮思想之嚮往，亦有傳統文化之偏愛……，兩相對照之余，現實與理想何其拉鋸？自我與世界何其乖離？我心想，首創的話劇中何以獨愛茶花女？在心儀的音樂家之中，何以獨鍾憂鬱大師貝多芬？這種反差、拉鋸、乖離，早已種下李叔同「尋空寧以求皈依」的意識與心願。15歲時，一般人無不青春懵懂，而李叔同卻已寫下「人生猶如西山日，富貴終為草上霜」的詩句，由此早見其洞達世事、看破紅塵的思想。1990年，李叔同寫下《老少年曲》一詩，少年愁滋味，老邁成熟風，混雜溢滿於短詩之中： 

    梧桐樹，西風黃葉飄，夕陽疏林梢。花事匆匆，零落憑誰吊。

  朱顏鏡裏凋，白發愁邊繞。

  一霎光陰底是催人老，有千金也難買韶華好。

李叔同圓寂前的題字(作者經授權後拍攝)

李叔同玉石塑像(作者經授權後拍攝)

1905年，李叔同東渡日本留學，然而放洋之前不見傲視群倫，私心竊喜之態，只聞長夜失眠、感時濺淚的憂國之思。在《金縷衣》中，李叔同寫道：「披發佯狂走！莽中原，暮鴉啼徹，幾枝衰柳。破碎河山誰收拾？零落西風依舊，便惹得、離人消瘦。行矣臨流重太息，說相思、刻骨雙紅豆。愁黯黯，濃於酒。漾情不斷淞波溜，恨年來，絮飄萍泊，遮難回首。二十文章驚海內，畢竟空談何有？聽匣底、蒼龍狂吼。長夜淒風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國，忍孤負？」在這裏，可以看到李叔同即使海外鍍金，也不忘家國凋零，中原衰敗，也可以看出李叔同在捨身報國與普渡眾生之間，已有擇其一途以明志，亂世中尋覓生存意義的抱負。

 

李叔同(中)留學日本時與同學合影(作者經授權後拍攝)

1918年，時年39歲的李叔同，在18天的禁食療養之後，毅然出家，法號弘一。遠近親友無不驚訝不解，海內世人亦同感惋惜。有以其拋妻棄子、舍絕人倫而評之「無情」，有以其名利皆廢、顛峰急落而替他「可惜」。然而，對李叔同出家之臆測與猜疑，無非是正午撞鐘，不知莊重。殊不知，一念是極樂，空門啟生門。李叔同的出家，性情使然，是佛心與詩意的結合，既極其自然，也極為深奧。永嘉玄絕禪師《證道歌》有雲：「一性圓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切攝」，一性即一切，這是人生境界的自我實現與最後超越，是李叔同最後的體認與選擇。

出仕為官？將軍禦敵？改革維新？革命救國？都不是李叔同的終極志向，他最後選擇了遁入空門，獻心佛法。從國仇家恨、文化衰亡、社會沉淪、人生無味等等加以分析，都只是大山一樹、難窺堂奧；以斷食之後突生佛念，或從友人激勵或影響來推測，則更簡單而浮面。李叔同的「出家」，是一種對自我生命意義的最後抉擇，因為所有緣由、眾多思量，終需歸於「終念」。這種「終於一斷之理念」，既非逃避或畏縮，否則醉生夢死即可，或閑坐西湖，談玄論禪以鳴清高，或混跡黎園，歌伎廝磨以縱情欲，皆可逃之、避之；這一選擇，也非家道中落、仕途無望之後的絕望與末路，否則以李叔同之才氣，攀親託付，登門引薦即可東山再起。李叔同的出家，在於窮索生命的終極意義，在於求取靈魂的安寧，在於一念除萬念。紅塵難解，只求正果，世道蒼涼，終念是歸，這是一種形上的求索，一種精神的返家。 

我走出紀念館，在湖邊漫步沉思，步履雖闌珊，心中卻飽滿。再以自作一詩體會大師心境：「空山即歸去，華容何需剪，蒼涼一孤影，寥落在人間」。

弘一法師遺矚

宋國誠教授與曹亮副部長及鍾菲主任合影於平湖李叔同紀念館(夢遠方拍攝)

七、台資企業在平湖

 平湖是台商投資的集中地，我來到平湖最關心的是台商在此地投資與經營的情況，特別是原先在外地投資，後來「整廠轉移」到平湖的台資企業。我們來到了平湖經濟技術開發區的一家台資企業：「宜蘭汽車配件製造有限公司」，這是一家專門製造世界名牌汽車電子元件的優質公司，特別是LED汽車照明物件，員工有800多人，產值約二億人民幣，採取「當地語系化經營」(一級幹部以下任用大陸籍幹部)和「領先開發」的策略。產品主要以內銷為主，外銷主要集中於美國與日本，具有很高和領先性的研發能力。全世界第一具LED汽車門檻踏板，就出自這家台資企業。 

一臉忠厚老實的董事長陳鏗勝先生，以及精明幹練，與陳董事長合作多年、情同兄弟的總經理陳春風先生，熱情地接待我們。一開口，就是熟悉而親切的「臺灣鄉音」，給我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開門見山，我問了為什麼會轉到平湖來投資？陳鏗勝董事長告訴我，「當時平湖經濟開發區副主任，叫周弟明，帶了一批幹部，包括台辦、土地、稅務、商貿的，也包括一個銀行團代表，來到上海找我，跟我詳細說明平湖投資的優勢、優點和優惠。我當時只是把它當作『政治公關』、『統戰台商』來看待。但是沒想到，這個主任一來再來，好像是玩真的！非常有誠意，也很務實；我後來想，這種招商招到我廠裡來，甚至招到我家裡來，絕對不是虛晃幾招而已。經過這位主任一再介紹和推薦，我開始動心。想到我過去在深圳和上海，經營上遭遇到很多『困擾』，我最後決定搬到平湖來。現在想起來，我的決定還是對的」。

宋國誠教授(中)與董事長陳鏗勝先生(右)總經理陳春風先生(左)合影

我來到平湖以後，要錢的事一件都沒有！所以我都跟朋友說，平湖很好。我想這可能跟這裡有很多國際大企業有關。他們很懂得溝通，高層領導很關心，有事都會來跟我們商量。我很感謝周副主任」。

2002年就已來到大陸的總經理陳春風先生，談到了在平湖投資經營的情況，「在這裡，所得稅有10%的減免，一年就可節稅幾百萬元。對我們在技術開發方面，像我們有一個『研發中心』，政府也提供各項補助。七、八年前，我們陳董就開始進行技術專利的開發。基本上，要進入平湖經濟開發區，要通過四個門檻，不是那麼容易。在申請過程中，當地政府都會協助解決各種疑難雜症。我感覺平湖的領導階層對於支援企業方面相當用心，很積極，會主動上門提供政策訊息，告訴我們有哪些優惠可以申請，服務非常到位。在地理上，平湖又是華東地區的樞紐，治安又很好。像東莞，治安就很差！不要說晚上不敢出門，連白天打手機都會被搶，最近，就有許多在東莞的台企都說要搬到平湖來！例如東莞台商協會副會長張傳宜的大宇金屬。在平湖，特別是台辦，對我們台資企業特別關心，特別是對台幹的眷屬，會主動提供就學、醫療方面的協助，甚至包括汽車違規要扣分啦，也會想辦法幫忙」！

接著我們來到第二家台資企業，以生產各種專業輔助機具的「信易塑膠科技集團」，總公司設在臺北新莊，除了在美國、印度設有分公司之外，1992年首先在東莞設廠，2001年在寧波設立第二廠，2013年進駐平湖經濟開發區，已建立全世界規模最大的塑膠輔機生產基地，目前還計畫在重慶建立第四廠。一手規劃平湖廠的總經理吳建洲接見我們。

為什麼選擇來到平湖設立第三廠，主要是考慮市場因素。身為董事長公子的吳建洲總經理指出，「當初在寧波設立塑機廠之後，因為廠房不足，也需要進一步擴充生產線，當時考慮到我們的客戶群主要在上海、南京、無錫、昆山、蘇州、杭州等地區，平湖剛好處於中心點，可以減少運輸成本，在考察其他地方並且綜合評估之後，最後決定選擇平湖」。在談到平湖地區的「政企關係」方面，吳總經理指出，「平湖政府的最大特色，就是對於企業高新技術的研發非常鼓勵，包括研發經費、產品展覽等等，他們都會主動説明，解決困難。在這些方面，我們公司也得到許多優惠」。吳總經理指出，只要正規經營，當地政府不會無理刁難，不會任意隨便找麻煩，「不會經常隨便找你喝茶」。

信易電熱機械有限公司(平湖)總經理吳建洲先生(作者拍攝)

八、服務取勝，敬業第一：經濟技術開發區

在平湖調研的最後一站，來到了國家級的平湖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園區規劃面積有64平方公里，截至2012年底，入區企業達到1000多家，其中外資企業300多家，投資總額達到40億美元，目前已形成以光機電、生物製藥食品為主的兩大產業群，被國家科技部批准為「國家火炬計畫光機電特色產業基地」。第一期(1996－2000)規劃是以日本企業為主體的「電產園」，年產值在100億以上，第二期以後，生物製藥(食品)是繼光機電產業之後優先發展的新興產業，設立了4.6平方公里的「生物醫藥食品產業園」，目前已經引進包括美國嘉吉(Cargill)、日本森永、SSK、稻田香料、泰國正大(CP)、臺灣南六、欣意企業、香港新文越……莎普愛斯等20多家相關企業，主要生產抗癌藥、眼藥、膠囊、片劑、藥用菌絲、軟糖、高果糖、乳化劑、酵素劑、面膜、護膚品、手術衣、注射器、嬰幼兒用塑膠製品、水刺無紡布等等，其中即將上市的莎普愛斯藥廠已是浙北最大藥廠。世界五百強的企業有18家入駐園區，占嘉興市1/2，占浙江省1/8，未來還要朝向「商鋪區」的目標發展。

平湖經濟技術開發區副主任陸瑞瑋(夢遠方拍攝)

「平湖經濟技術開發區」是浙江省外資企業聚集度最高的國家級經濟技術開發區，連續10年列入浙江省「雙十強」(外資利用、外貿進出口)。開發區副主任陸瑞瑋告訴我，園區最大的特色是龐大的日資企業，例如神鋼特殊鋼線、日本電產、東精計量儀、關東辰美電子、多連喜精細化工、川電鋼板(JFE)、津上精密機床等等，占了園區全部企業貢獻率達五成以上。在我看來，這是來自平湖政府「軟服務」－講信用、全落實、求效率－所獲得的成就，特別符合日本企業的經營風格與理念，形成了一種「日企集聚效應」和「以外引外」的效果。管委會主任助理沈葉鵑女士補充說道：「一般外資企業來平湖投資，重視的是企業上下游的產業鏈、政府服務和人才素質方面。日本企業如果要在本地招工，都希望本地員工能通日語。為了協助日資企業，我們這裡的嘉興學院(平湖校區)還特別成立了日語系專業教育，學生畢業後有一部分就可以服務於這些日資企業」。

園區貢獻率排名第二的是台資企業，占二成左右。目前從境外轉移到平湖來的台資企業越來越多，這也是平湖政府服務好的結果。例如「一條龍服務」，包括審批、海關、報批、工商登記、水電接送，從簽約到投產，都有開發區的專職人員提供服務，形成了「口碑相傳」的效應。陸瑞瑋副主任說道：「企業做自己的主，我們為企業營造良好的經營環境，小到子女上學，大到企業發展的遠景，都是我們為企業服務的範圍」。沈葉鵑也補充道：「我們政府裡面的部門和人員，在人力配置上，有一半以上都是為經濟建設服務，為企業的經營與發展服務」。

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助理沈葉鵑女士(作者拍攝)

在我看來，「全程服務」以及政府幹部的敬業精神，是開發區成功的最大因素。無論在政府組織、基礎設施、企業服務(如代建廠房)，乃至排疑解難、矛盾疏解等方方面面，都是無微不至、面面俱到，專業化、客制化、人性化。這就是平湖之所以成為外資投資聖地，企業願意在此落地生根的原因。所謂「金平湖」的美名，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