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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18日 星期一

我的雜思筆記(12):感官的自戀主義

我的雜思筆記(12):感官的自戀主義


波特萊爾在《現代生活的畫家》中,將「現代性」(modernity)表述為:「永恆與須臾之間的過渡」,他說:「現代性,意味著過渡、短暫和偶然;它是藝術的一半,另一半則是永恆與不變」。對此,David Harvey的回應是:現代性不僅意味著與先前任何或者說所有歷史條件的決裂,它自身內部也存在著一個永恆的決裂與破碎的過程。這兩種觀點都令人敬佩,但都只是從詩人和哲學家的角度來看現代性,缺乏從「一個普通的現代人的心態」來看問題,在我看來,在現代性籠罩之下的現代人,多數是「追求短暫與偶然」,因為短暫「最是實際」,它就在眼前、在當下,在視覺中,在感官裡……,我把它稱為「感官的自戀主義」。至於永恆,太遙遠的,看不到、摸不著;永恆的東西就讓給別人吧,這是現代人對波特萊爾的最佳證明與體驗。 

波特萊爾

最現代性的最佳詮釋,要屬Marshall Berman“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 The Experience of Modernity”(譯為: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當今世界,所有的人都在分享著「同一種至關緊要的體驗模式」-關於時間與空間,關於自己和他人,關於生存的可能與危顯。我將這種體驗稱為「現代性」。……現代性可以說是要將全人類聯接在一起。然而,現代性是一個悖論的聚合(paradoxical unity),一種無法聚合的聚合(a unity of disunity),它將我們推入一個大漩窩中,那裡是永久的崩潰與更新,是鬥爭與矛盾,是含混與痛苦。作為一個現代人就是成為這樣的一個空間的一部分,這裡,如馬克思所言:「一切固定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我之所以說Harvey過渡樂觀,是因為他又再一次把「現代性的貢獻歸結於引發現代性為危機的西方」,這就好像把整修一塊荒地的功勞歸功於一個縱火焚燒荒地的人,把危機的後果歸功於危機製造者……Harvey把現代性的權威性定義歸之於Habermas的「現代性計劃」,他這樣說道: 

雖然「現代」這個詞有著相當長的歷史,被Habermas稱之為「現代性計畫」的運動,卻是在十八世紀才受到人們的關注。該項計畫其實就是啟蒙思想家們付出非同尋常的努力以發展客觀的科學、普遍的道德和法律,以及根據其內部邏輯自然生成的藝術。該思想的精義在於利用眾人自由創造出的知識的積累來追求全人類的解放和日常生活的豐富。科學地主宰自然使人類得以從荒歉、匱乏以及自然災害中解放出來。社會系統的理性形式與思想的合理模式的發展則使得人們可以擺脫神話、宗教和迷信的非理性思維;繼而避免權力的濫用以及人類本性當中的黑暗面。只有通過這樣的計畫,人們才能將人性中所有普遍存在、永恆不變的品質揭示出來。 

我要問,「永恆的揭示」是什麼?Harvey在另一部著作「希望的空間」所說的「空間」是什麼?傳統物理學說一度空間、二度空間、三度空間,那「現代性空間」是什麼?波特萊爾太詩意了!Berman太含蓄了!至於David Harvey太樂觀的(寫了一本“Space of Hope”)-他希望給現代人一個「新的希望」。我認為,Harvey忘了一件事:現代人從來就不是把「希望」看成永恆的目標,而是短暫的手段,那就是:現代人把永恆的價值當作眼前的工具!與其等待明日才升起的朝陽,不如趁今晚摸黑狂歡!……思想家,總是有一種使命感,但他們都忘了,現代人或說:使命不是我的事,我的事只有「玩命」! 

在這裡,葉慈(W. B. Yeats)說的真好: 

一切都分崩離析,無法掌握中心;惟有混亂而已…… 

我想再引述T. S. Eliot 的《Four Quarters》的一段 : 

醒悟不在時間之中,

但只有在時間裡,

玫瑰園裡的時刻,

雨中花亭裡的時刻,
霧靄籠罩的大教堂裡的時刻,
才能被記起;才能與過去和未來相聯繫。
只有通過時間,時間才被征服。
 

我不懂什麼叫:「通過時間征服時間」,但我懂:「在時間中遺忘時間」。

葉慈 (W. B. Ye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