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雜思筆記(23) :反諷的實踐
以一種「生命實踐」來反諷現代人錯誤的生活形式,在亨利.梭羅(Henry Thoreau)的《Walden》(湖濱散記,or瓦爾登湖)得到了最鮮明的體現,我將在《歷史是錯誤的》一書中,對這種「反諷的實踐」深入地討論;之所以稱「歷史是錯誤」的,是因為:我們總是繼承那些不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而這些錯誤的方式根本是他人所造成的──我們又何必在他人搭建的舞台上,演出自己珍貴的生命之劇?例如,如果每一個人都崇尚梭羅「一個人在森林中的獨居生活」,那麼為何所有的人都擠在城市裡穿梭衝撞?如果梭羅提出的「簡樸倫理」(simplicity ethics)只不是相對於過度奢侈的一種自我約束,為何眾人就是做不到?這就是反諷。
作為哈佛畢業的高材生,梭羅棄絕人群。作為一個無政府主義者,梭羅鄙視政治。在瓦爾登湖湖畔的森林中,梭羅與自然為伴,用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雖然在物質生活方面極其簡樸,但卻擁有無比豐富的精神生活。在那裡,他除了必要的勞動之外,可以與荷馬、柏拉圖等先哲們對話, 也可以與自然的生靈進行無言的交流與溝通。梭羅說道:「我到林中去,因為我希望謹慎地生活,只面對生活的基本事實,看看我是否學得到生活要教會我的真諦,免得到了臨死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生活過」。
這讓我想起,明末「公安派」學者袁宏道,一日,在給友人沈存肅的信中,對其往後的歸隱生活有如下的描寫:「作吳令,無復人理,幾不知有昏朝寒暑矣。何也?錢穀多如牛毛,人情茫如風影,過客積如蚊蟲,官長尊如閻老。以故七尺之軀,疲於奔命,十圍之腰,綿於弱柳。每照鬚眉,輒爾自嫌,故園松菊,若復隔世」。
梭羅努力於闡釋並挑戰的是工業文明中最核心的價值:消費主義,它的根源則是對生態資源貪婪的、粗暴的掠奪。在一個段落中,梭羅寫道:現代人「吃得太多」,「我坐在一張放滿了山珍海味的食桌前,受到奉承的招待,可是那裡沒有真理和誠意;宴罷之後,從這冷冰的桌上歸來,我饑餓難當」。
梭羅提出了一種「簡樸倫理」,在「經濟篇」(economy)一章中,梭羅以列帳單的方式來說明「簡樸」的具體內容:用了不到30美元就自己建成了一座小屋,從別人閣樓中被隨意丟棄的雜物中找到了幾件傢俱,吃的是最簡單的食物,穿的是結實卻廉價的衣服。按照梭羅的說法,「每年之內我只需工作六個星期,就足夠支付我一切生活的開銷了」;在第三章「我生活的地方,我為何生活」 (Where I lived, and What I lived for),梭羅甚至這樣認為,「不必一日三餐,如果必要,一頓也夠了;不要百道菜,五道夠多了;至於別的, 就在同樣的的比例下來減少好了」,他提醒人們最大限度地簡化物質生活,高度重視和提升精神生活,從而領悟生命的真諦。
很少人知道,梭羅熱愛東方文學,特別是從中國孔子關於簡單生活的思想中獲取靈感。他曾引用《論語.述而篇》,「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梭羅本人就是一個時代的反諷,他所批判的就是那個,也是今日這個「富而不義」的年代。他的「特異」,正是時代與眾人的「迷失」。這就是反諷;這種反諷,只有在「歷史的錯誤」-例如為何我們非要過著由資本家與剝削階級為我們搭建的工業文明與消費主義的生活?
Henry Thoreau |
Walden:Life in the Wood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