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哲學筆記(3)
海德格篇
哲學起源於存在的叩問,也就是追索本體的依據。存在是什麼?如何存在?以及存在的樣態與變化。要理解存在的本源與性質,首先必須從海德格開始。
馬丁.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20世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但也是納粹主義的忠實擁護者。如果沒有海德格,20世紀以來的人文科學,將是完全不同的模樣。
面對海德格,吾人將:「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
1124/2009,04:53)
這是「窺谷忘返」成語的由來,意指平息世俗之心以回歸澄淨的本心。出自吳均的《與朱元思書》「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吳均(469—520):字叔庠,南朝梁吳興故鄣(今浙江安吉西北)人。這一句話的意思是指追求高官厚祿的人,看著這些雄奇的山峰就會平靜心境;處理國家大事的人,看到這些幽美的山谷,就會流連忘返。這裡反映了作者崇尚清高隱逸,鄙視世俗官場的思想。那些為名為利盡力向上爬的人看到這些雄奇的山峰,會平息了追逐名利的心意;看到這些幽深的山谷,那些忙於世俗事務的人就會流連忘返。
馬丁.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 |
一,青年海德格
海德格的早期作品:萬靈氛圍
萬靈節……在死神來臨的月份裡。灰暗、陰冷和潮濕籠罩著都市寬廣的大街。黑色的石子路面浸泡在雨水裡,煤油燈在路旁佈置精美的明亮櫥窗裡搖曳,燈光映在路面上,泛出一種詭異的光芒。天灰濛濛的,現在還是淩晨。
……
萬靈鐘敲響了,鐘聲在這個憂傷的早晨裡迴蕩。但是都市裡的人們聽不見。他們討厭鐘,他們想要欲望,他們徜徉在夜裡,在漆黑的、痛苦的夜裡,尋找的太陽。
(摘於1124/2009,05:12)
一切是如此沉悶。狂野的大笑在夏夜裡嘎然而止,天旋地轉的暈眩漸漸平靜,諂媚的感官迷醉變成了苦澀的沉澱。大自然是嚴厲的,她的語言是冰冷的。在大自然之上存在著一個萬能的智者。葉子變得蒼白──然後墜落。殘酷的秋風將落葉驅向死神。死亡穿過森林的深處,悄聲溜出群山的夢魘,從灰暗的深溝裡出來,躡手躡腳地來到尋找欲望的人們中間。
(曾紅萍譯,《海德格爾與其思想的開端.海德格爾年鑑》(第一卷),北京:商務2009,頁9)
這是海德格最早的一首詩。萬靈節就是西方的萬聖節,是諸鬼靈外出嘻戲的節日。海德格的意識是晦澀的、幽黯的,在孤冷和喧囂之間力圖使自己冷靜,這正是海德格一慣的個性:始終被一個無法理解的他者所困惑,但又試圖去敲醒他們的昏昧。在海德格的早期,就對「昏睡的群眾」感到厭惡,但又無法使自己真正的清醒。海德格把「鐘聲」和「欲望」做了對比,鐘聲代表警惕和醒悟,欲望則是黑暗中的脫軌和放肆。他看到的是人們對黑暗的沉迷,但同時有渴望陽光….。
「死亡穿過森林的深處,……躡手躡腳地來到尋找欲望的人們中間」。這是海德格對他的時代的隱喻式憂心。世界將進入動亂……。
論反省──海德格的早期作品:梅斯基爾特的戰時禱告
「很久以來,我們整個歐洲的文化就像在朝著一個災難性的方向發展。緊張局勢與日俱增:騷動、暴力,過於激烈:就像一條希望抵達終點的河流,不再自我反省,害怕自我反省」。
(尼采,《權力意志》,前言)
反省就是理解並建構出:我是誰?我應該是誰?這個「應該是」使我產生了「想要」的欲望,包括想要得到「應該是」的東西,想要尋找出達到此目的最好的途徑與方法。這就是反省。反省不是沉溺於生活的各種享樂之中,也不是隨機、偶然地隨波逐流,反省不是被生活所掌控,而是要掌控生活。
反省是不帶成見地認識生活的意義,然後堅持不懈地去實現生活的意義。
(曾紅萍譯,《海德格爾與其思想的開端.海德格爾年鑑》(第一卷),北京:商務2009,頁16)
我們這些現代人已經失去了欣賞簡單質樸東西的眼光,而是被複雜的、模稜兩可的東西所吸引;所以我們害怕那些最簡單明確的準則,所以我們對於那些偉大的單純,對於基督教世界觀和天主教信仰的靜穆完全一無所知。如果我們將來不想被生活所打敗,那麼我們必須從現在對於生活最基本問題的毫無原則狀態中完全解脫出來。
(曾紅萍譯,《海德格爾與其思想的開端.海德格爾年鑑》(第一卷),北京:商務,2009,頁18)
海德格的「反省」,不只是一種認錯、懺悔或思過,而是一種對「思」(Besiniung)的闡釋。所謂「思」,是一種思索、思考、思慮,「是對生活沒有先入為主之見的認識,是逐步地、堅決地去實現生活的意義所要求的東西」。換言之,「思」就是就對存在的思考,對存在的理解。
(1125/2009,17:37)
克雷布斯在日記中,評論了海德格終生的「哲學之路」,以及海德格對「哲學」的終生性定義:「哲學最本真的東西就是要求自己作為『生活價值』而有效和起作用;哲學活在『與活生生的個性的張力之中,並從個性的深度和生活的豐富性中攫取內涵和對價值的要求』」。
《海德格爾與其思想的開端.海德格爾年鑑》(第一卷),北京:商務,2009,頁123)
時間、歷史與當下
時間,是自然科學與歷史學的重要範疇。海德格把科學時間與歷史時間作了區分。自然的時間概念是「量」的,歷史的時間概念則是「質」的。史學家必須「跨越」他與他的研究對象之間的時間跨度,那麼,時間就扮演了「方法」的角色。就史學而言,在某一個時代中什麼應被看作是重要的?這就意味著:只有從一個當下出發,過去才會有意義。在歷史學中,時間的概念是「質」的,但不是均質的。「史學之時間概念的質性(Das Qualitative)就是一種『在歷史中被給出的生活之對象化的壓縮-結晶』」。
(1125/2009, 18:22)
《海德格爾與其思想的開端.海德格爾年鑑》(第一卷),北京:商務,2009,頁125-126)
海德格年輕時的一首詩:
橄欖山時刻(The Moment on Mount of Olives)
我生命的橄欖山時刻
在熹微之中
在勇毅盡失的怯懦中
你們常常關照了我
我曾哭嚎著:從不原宥
我年輕的存在
已無力抱怨
只篤信那天使的“恩寵”
(這是一種上帝遠逝、意義闕如、黯淡如晦,以及
勇毅殆盡的危機和經驗)
(1202/2009,16:14)
垂死的壯麗
……
你簌簌的葉子,
在死亡中顫抖,
垂落中仍在感知
愈加威臨的驚恐
你焦渴的夢,
在這缺少陽光的日子,
還尋找著樹籬上
疲憊的玫瑰?
小地方、小人物與存在之思
在〈充滿生機的風物:為什麼我們留在小地方?〉(1933)一文中,海德格寫道:
(海德格,《思的經驗》(1910-1976),《海德格全集第13卷》),陳春文譯,北京:人民,2008,頁9)
1933年,海德格一人獨居在德國南方黑森林一處小小的滑雪屋裡。這裡是一處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這裡的人都是普通平凡的小人物。這是一種「獨居苦思」的經驗,也是一個遠離城市之外與鄉下農夫自由相處的日子。內心的極度平靜與季節的劇烈變化、學者與農夫的自然相處,形成了一種「思的對比」。這種思的對比,更能使人關注微小的事物、平凡的人群、日常的景物,進而更加「趨近」於思的純粹性與存在的本真性。
為什麼說這個山上小村落「充滿生機」?為什麼說這種小地方是一個「充滿生機的風物」?那是因為這裡沒有虛假與造作,沒有生死之別,沒有生時狂傲、死時悲憤的差別。在這裡,海德格感嘆這世間已經處在「鮮活語言的流失」,而這種「流失」恰恰證明了「本真的遮蔽」。這位農婦,對海德格是如此的惦念,對自己的告別人世,卻如此輕鬆以對!
(1209/2009,22:10)
論「理解」-「本真的理解「與「非本真的理解」
海德格在面對德、法兩國─兩個共同締造西方文明之大國─之間的缺乏理解,感到困惑。於是,他試圖通過「對理解的哲學性理解」,以思考「真誠理解」(自然的理解)之可能性:
他首先區分「真理解」和「假理解」,也就是「本真的理解」和「非本真的理解」之間的不同。
原本意義的理解是以深思熟慮的勇氣,出於你中有我的緊迫認知,對另一方愈加本己的體認。有歷史感的、創造性的理解從來就不是抓住弱點不放,而是以各民族真誠的自豪為前提。與虛榮根本不同,自豪是堅守在自身本質和在優位中成長的決心,這種堅守在自身本質的優位源於被理解到的使命。然而,我們通常只是在非本真的意義上去認識「理解」這個詞,對它疑心重重,並在諸多嘗試中親歷了種種失望。這不是偶然的。因為非本真的理解只會帶來一種臨時性的約定,它是一種偶然的協定,這種協定是在恰好有效原則和效能原則的比較中確定的。
這就是說,以功利的、妥協的、利害關係的、實用的出發點,來進行一種「暫時性的約定」,試圖從中獲取利益的,就是一種「非本真的理解」。
(1210/2009, 07:04)
真正的自然理解交替不定地變換理解著的東西,並由此將其至為本真的東西帶到近旁,至為本真的東西同時也總是最確鑿的和最隱忍的東西。因此,真純的理解是背棄自身方式的反面,也是無立場地示好的反對面。因而,真誠的理解也其標誌,它從來就不是可以用一時的成就和確定的成果來衡量的。本真的自然理解不是製造那種立即就退化為相互都無所謂狀態的一種和氣,而是出於對共同歷史使命的憂慮,要相互激發因各自對自身的懷疑而產生的不安。
這就是說,理解是一種「反身性的自我提問」,是對彼此之間所有可能的、共同的創造性的激揚和鼓勵,並且不斷地對自身無法達到這種「激揚性」,而感到憂慮與不安。
(1210/2009, 07:19)
嚮導
將來者走來,
肩負著存在。
存在的真理,
他們居然如此說:
存在即發生,
發生即開始,
開始即了斷,
了斷即分離,
分別即存在。
(1212/2009,09:30)
(這是我最喜歡的海德格的詩,一首「哲學詩」)
知
可是我們知道開初,
迥然不同,追問地獲知的開初,
優先於一切,
是或不是的桎梏。
如若我們從不流俗地認知,
追尋會負載起我們,追問地穿越自己,
在存在的林中空地棲息。
(1212/2009, 09:50)
組詩「暗示」(1941)
另思(1941)
剛剛從存在幽暗的源頭,
掬一捧恩賜的最後紅霞,
紅霞它點燃了回答:
神-人歸一的合恰。
在世界與大地之間,
拋出勇於澄明的緊迫,
化作萬物雄起雄立的吟唱,
快樂地感激契合與曲折。
越過偉大與渺小的一跳,
把寂靜的音信藏進了語詞
突然的光線那空空的拾找
通往存在之路的丟失。
(1216/2009, 05:47)
語詞
無,無處,從無,
在任何東西面前,
無論接續還是廣沿,
語詞脫穎於
讓任何鋪設的地基
都歸於垮蹋的深淵,
因為只有予己說的,
發生綁綑的聯繫
每一物才裝備得更像物
被逮住的意義,迷亂的瘋狂,
才又去補捉
一個新的意義
直到它無從懸掛
更多的添加。
(1216/2009, 06:00)
論「讓予」
對「泰然讓之」(Die Gelassenheit)的討論
(在海德格這裡,讓予(泰然讓之)是指存在的讓予、給予、賦予。是語言讓我們說話。之所以「讓」我們,是因為我們本身就是「存在之讓予」,而不是「主體」,因為我們並不是存在的主宰者,我們無法擺布存在,只能是「讓予」。對海德格來說,「讓予」(die gelassenheit)作為一種與「思」和「思的關係」的範疇,是理解語言、存在,乃在哲學的原點。
……….
甲:
如果說我做到了住一點的話,功能並不在我,要歸功於夜不期而至的垂落,夜並沒有逼迫,但卻在它的威臨中聚集。
乙: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遠離人的作繭自縛的緣故。
甲:我心裡越來越有底了,相信有什麼東西不露痕跡地護送著我們,在我們交談中起著牽手作用,或者更準確地說,此一護送承諾著我們什麼。
(1212/2009, 10:40)
海德格,《思的經驗》(1910-1976),陳春文譯,北京:人民,2008,頁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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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懇
上場著的真理,
從不由一種真實
獨自完好地收受。
為了遼闊的存續
邀來思著的心
進入單純的恆耐,
高貴回想中
唯獨慨允的恆耐。
(1212/2009,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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