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3日 星期日

讀毛思迪的「中國新霸權」(1)

     在美國學術界,Steven W. Mosher(毛思迪)是一位反共色彩鮮明的學者。他是第一批進入中國進行田野調查的西方學者,也因為研究中國的「一胎化」政策,觸怒了中共,被以「國際間諜」之名驅逐出境。從此以後,毛思迪對中國的批判就再也不客氣,也毫不留情。他在2015年出版的“Hegemon: China’s Plan to Dominate Asia and the World”(中譯:「中國新霸權-中國的企圖:支配亞洲與世界」,台北:立緒),闡述了中國謀求霸權的野心和圖謀。




     一,尋找中國霸權的歷史基因

     毛思迪曾經對鄧小平的改革開放以及六四天安門民主運動,充滿了希望與期盼。他原本以為,中國異議份子所引用的美國民主的理想,將隨著經濟改革和中產階級的興起,在中國的土地上紮根。但隨著這幾年的發展,上述的所有希望已顯得如此的不切實際。毛思迪認為,中國走向改革開放的力量遭到了劫持與掠奪,中國經濟改革的成果並沒有導致民主在中國的萌芽和成長,反而加深了中共的極權統治:

 這股經濟改革所發動的能量很快就被共黨菁英劫持。現今中國最成功的企業家是『太子黨』。他們靠著其與中國當權家族及官僚權柄的聯繫而茁壯。這批新貴的得益者,不但沒形成各具自由化經濟、社會乃至政治影響力的中心,就像天安門事件後人們所期望的場景,反而強化現存的政權」(中譯,導論,12-13)

     為了在中國文字中尋找「霸」字的涵義,毛思迪在中國遠古歷史中尋找中國集權主義的「基因」。「『霸』乃是中國二千八百年前中國古代戰略家所發明的一種政治秩序,純訴諸赤裸裸武力的秩序」(中譯,3)「一國之人力與資源全部集中控制在該國霸主或霸王之手中,他憑此來建立其對當世所有說的出國名的霸權」。毛思迪以一種「歷史本質主義」的觀點,認為中國自古即以「稱霸」作為統治的基本架構,「古早的中國戰略家可以說早已發明集權主義(比列寧將其引進西方早了兩千年以上),來達成一種超-超強的狀態」(中譯,3-4)

        毛思迪其實是在討論中國的「天朝/朝貢」制度,是否可以和列寧的極權主義相提並論,有待商榷。但毛思迪意在證明中國的霸權有其歷史的來源與傳承,具有宿命性的歷史性格,也就是說,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沉迷於霸權的追逐之中。「在古老的-至今猶存-中國世界觀裡,混亂和失序只能藉由營建單一且具主宰性的權力軸心,旁有藩屬和進貢國才得以避免。而如果有一個霸主,就像中國歷史和文化所共同期待的那樣,則非中國所莫屬。中國人民在對其霸主的執迷上,有他們自身對天命論的信條」(中譯,4)

   兩次的中英鴉片戰爭,開啟了中國「百年屈辱」的序幕,中國淪為次殖民地,險被列強所瓜分,從此,中國對西方恨之入骨。「非華夏族裔很難衡量中國由此經歷對西方所產生的積怨之深」(中譯,7) 毛思迪認為,在歷經百年屈辱之後,中國絕不會善罷干休。「中國的國威下頹仍是當今所有中國人一件下意識覺得恥辱的情事。毛思迪認為,在這種積怨深重的民族意識之下,中國不可能僅僅在國際社會中成為「平等的成員」而感到滿足,中國不會甘心於僅僅充當國際社會一個成員(member)而平息民族恥辱,中國必須重新成為世界霸權才得以湔雪國恥雪。毛思迪說道:「中國歷史的積怨不單靠外交上的平等就得以宣洩-北京早就享受這項權利-而是實質上地緣政治上的主宰權」(中譯,8)

      二,中國霸權,劍指美國

      中國對於和平與穩定的追求,絕不是通過民主和協商,而是依賴一個「霸主」,「中國總結其悠久歷史的教訓就是國土分裂時期,正值失序和混亂的時日,而在大一統時期則屬穩定和有序。換句話說,中國需要一個『霸主』」(中譯,11)而且,這個霸主必須是中國,而不是俄羅斯或美國。毛思迪說道:「自1990年代初葉起,中國就從不吝於表示他的企圖,國家控制的媒體逐漸升高批判美國的聲調,稱呼美國的語辭從『危險的敵人』及『超強的惡霸』到『可比納粹德國的霸主』。更有甚者,美國而今是人民解放軍在選擇發動戰爭時的敵人。2000年春季,《解放軍報》在威脅對台動武完成祖國統一的同時,也警告:如果美國對台施予援手,人民解放軍已隨時準備使用其長程飛彈攻擊美國」(中譯,10-11)換言之,中國崛起的最後目標就是「終結由美國主導的和平(Pax Americana)」。

     今天,幾乎所有的中國人(從中共高層到市井小民)都相信,「美國有意在阻撓中國的復興……從他們的角度看,美國存心強迫中國經由,『和平演變』成為民主國家……他們痛恨中國已經喪失其在世界居於『天朝』的傳統地位,並決定要予以恢復」(中譯,17-18)

     毛思迪在「西方與蠻夷」這一章最後的結論是:

 「迄今少有美國人能掌握中國對西方歷史的積怨深度,或對美國之嫉恨,特別是對中國再現的帝國野心之廣度。但中國絕不只是一個懷恨在心的新興超強-雖然這已足夠令人憂心忡忡的了。她其實是霸主,等待奪回其作為世界中心的正統地位」。(中譯,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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