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物世界4:對錯兩相忘
小泡泡用一個纖細的薄膜,以內在絕對的澄明與透澈,阻隔了外部世界的雜亂。外部部世界之所以雜亂,是因為世間之人無不把自己的所思所念、所言所行、所欲所求,看成是世上的最高價值,汲汲營營、患得患失。於是外部世界的起伏就變成自我千絲萬惱的源頭,失意必然難免。小泡泡反求諸己,隨性飄流,一如莊子「與造化者同其逍遙」的滿足與自在。
莊子在《逍遙篇》中,以水中為鯤、高空為鵬-「鯤鵬同體」的寓言(隱喻萬物雖各司所職,但同一而歸於萬變),說明了登高望遠而心高志清、凌空觀下則宇宙微小。然而,莊子的「大鵬」尚且以萬里之遙的「南冥之池」為棲息之地,大鵬振翼飛翔、歷半載而不落地,大鵬還是嚮往一個遠在他處的宏大目標。小泡泡則以分秒瞬間為生命,以觸地幻滅為歸宿。它無所歸依、隨風而居。在觸地那一刻,化身空無,萬念俱灰。小泡泡比大鵬鳥要更逍遙、更灑脫、更自在。
以大鵬的巨眼觀天下,世界之紛擾與騷亂,不過是紅塵滾滾、濁浪濤濤;以小泡泡的空心來看,世人的偏執、獨斷、貪欲和失落,不過是多此一舉、庸人自擾。何不對錯兩相忘?放下一切,逍遙一生?
大鵬智慧高遠、胸懷大志,小泡泡則無我無你、無所心機。雖然莊子也批評「朝菌」和「蟪蛄」的小人寡志,早上出生的姑菌,見朝陽即死,何以知一日午暮之事?夏天出生的知了,入秋日即死,何以知一年春秋四季?所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那是因為莊子依然認為世道可為,所以士不可不弘遠,莊子的思想依然是一個宏大體系,只是迥異於儒法兩家。然而,世道若不可為,弘遠之餘亦可近趣!大鵬心高,小泡泡地大;大鵬背負青天,小泡泡水草不拘,這才是莊子所說的「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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