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誠專欄》 抵制北京冬奧？彭帥事件與奧運政治的三維角力

 

《宋國誠專欄》

 

抵制北京冬奧？彭帥事件與奧運政治的三維角力

 

本文刊登於《上報》 2021/11/23

https://www.upmedia.mg/news_info.php?SerialNo=130519

 

中共對新疆維吾爾人的種族滅絕，以及前中共副總理張高麗性侵網球名將彭帥的醜聞，導致最近西方國家紛紛呼籲抵制2022年北京冬奧。表面上，抵制行動是在伸援維吾爾人和彭帥，也是西方民主國家與人權組織對中國迫害人權的反擊，但本質上卻是「西方國家／國際奧委會／中共政權」三方面的政治角力，勝負的關鍵在於國際奧委會在「奧運精神」與「資本牟利」之間的取捨；換言之，要嘛由於捨不得斷送龐大的商業利益而主張「政治不干涉體育」，讓北京冬奧繼續舉辦，要嘛不堪承受西方政治壓力而停辦北京冬奧，但無論是什麼結果，它都將產生一個不可思議的弔詭：那就是「奧運精神」不再是一個崇高的理念，反而成了國際奧委會的藉口，拿來充當中共迫害人權的遮羞布；而伸張人權與正義的外部政治壓力，反而要冒著顛覆奧運精神的風險，扮演政治污染體育的元凶！

 

中國女子網球名將彭帥

奧運精神早已變質

 

從「奧運政治學」的角度來看，在21世紀的今天，傳統的「奧林匹克精神」早已沈淪墮落，「奧運」早已不是一場純粹的體育競技，而是強權國家、資本家、國際政治鬥爭乃至文化藝術家競逐這塊經濟大餅的場域。換言之，標舉世界和平、友誼和團結的奧運精神，早已被資本主義銅臭和國家至上主義所侵蝕殆盡。 

在奧運這個充滿青春、汗水與技藝的舞台上，早已成為國家意識形態、資本主義牟利的角力場，甚至成為政治公關、野心政客或獨裁者的魔幻舞台。歷來，奧運主辦國無不利用這一國際賽事，展現國家形象與綜合國力，或者通過國際奧委會的資助與商業收益的回收，進行城市更新、基礎建設、吸引投資、刺激消費、振興產業等等，換取奧運溢出的經濟效益。歷史經驗證明，中國2008年主辦北京奧運，正是所謂「中國崛起」的轉折點，從此以後，中國經濟騰飛、國力大增；中國運動員在奧運場上的競技奪標，絕不是為了發揚奧運精神，而是為祖國爭光；著名的中國「女排精神」體現的也不是奧運價值，而是中國的民族自信與驕傲。

 

抵制冬奧？中國沒在怕！

 

就遭受抵制的中國來說，除非國際奧委會宣告停辦，使中國的政治與商業利益全部泡湯，使其在國際社會中顏面盡失、抬不起頭，否則中共必將無所懼怕。中國大可面不改色的宣稱，新疆維吾爾問題是反華勢力的惡意造謠，外界不得以維吾爾問題干涉中國主辦奧運的權利；至於彭帥事件，即使她現在人在北京，但以「身體政治」(body politics)的觀點來說，從過去的「一胎化政策」到現代的「三胎化政策」，充分證明中國女性的身體(子宮受孕權)從來就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國家；一些漂亮或有名氣的女性，更是黨的權力資產，中共高官的慾望工具。中共大可藉由造假的電郵、照片或錄音，宣告彭帥一切安好，因為中共可以封鎖一個人說真話的權利，也可以假造一個人的名義向全世界說謊。實際上，在中共眼中，彭帥不過是個網球選手，不過是張高麗的權力獵物，即使曾經為國爭光、名揚國際，但只要涉及高官醜聞，危害中共的名譽與形象，別說彭帥極可能處於軟禁、監管乃至人身威脅的危險境地，對於國際關注的「彭帥在哪裡」（#WhereIsPengShuai），中共根本不予理會，也無可奉告。 

如果西方國家採取外交抵制，也就是運動員依然出賽但政府代表團不出席，中國也樂得省事、省錢、省力，免得被洋人說三道四，免得賽事過程中出現不可控制的反共插曲。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不就說「奧運運動員才是奧運舞台真正的主角」嗎？換言之，所謂「政府代表團」不過是配角，來不來無所謂！即使西方國家採取全面抵制，政府代表團和運動員都不來，那反而將使中國運動員的奪金數量大幅增加，甚至創造歷史紀錄。況且，即使西方運動員不來，也還有北韓、俄羅斯，乃至用人造滑雪道訓練運動員的非洲小兄弟，也會「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換言之，西方國家的代表團和運動員來或不來，悉聽尊便，中國一點都不在乎！

 

國際奧委會－房間裡的大象

 

此刻的國際奧委會已經陷入兩難、進退維谷。雖然國際奧委會資深成員迪克・龐德(Dick Pound)表示，如果彭帥事件不能盡快解決，有可能失控而演變至必須停辦奧運，倘若果真停辦或轉移地點，國際奧委會豈不是因為政治干擾而自毀奧運精神？不是說「體育與政治無關」嗎？然而，沒有人會相信這個早已商業化、娛樂化的國際奧委會，會因為彭帥這個人而斷送數百億美元的電視轉播權利金與龐大的贊助收入。倘若國際奧委會真的無畏政治壓力，宣稱奧運精神超越一切政治歧見，乃至以所謂政治中立、沉默外交(quiet diplomacy)為說詞，繼續支持中國主辦冬奧，這種「房間裡的大象」，除了自欺欺人之外，更是蓄意掩飾其道德軟弱和資本主義牟利的本質。

 

西方籌組「抵制北京冬奧聯合陣線」

 

至於西方社會，包括體育團體「國際女子網球協會」(WTA)、「職業網球聯合會」(ATP)、「國際網球總會」(ITF)，都紛紛要求中國調查彭帥遭受性侵事件，要求中國舉證彭帥的下落；美國國會、國際主流媒體、聯合國人權組織以及個別人士，也已發出抵制北京冬奧的呼籲。法國《世界報》就發表社評指出，中國當局不能一方面主辦國際賽事，另一方面卻使用不合時宜的方法迫使妨礙其政權的運動員閉嘴，換言之，中國不能嘴上喊奧運精神，暗地裡迫害奧運選手！美國聯邦眾議員華爾滋(Michael Waltz)則主張更換冬奧地點，因為中國根本不夠格，中國沒有資格享有主辦奧運的殊榮和利益；聯邦眾議員史密斯(Chris Smith)也譴責奧運資助廠商(包括美國的科技公司)是中國科技威權主義與種族滅絕的幫兇，呼籲廠商停止對北京冬奧的資助。美、英兩國領袖正在醞釀進行聯合抵制，如果盟國也跟進，極可能形成一個「西方抵制北京冬奧聯合陣線」，這將給國際奧委會構成極大的壓力。 

然而，就在他們大義凜然的聲援弱勢之際，卻涉嫌「政治干預體育」，陷入「高舉奧運精神抵制一場奧運」的弔詭情境中。在這場未映先轟動的抵制大賽中，其是否能說服乃至成功施壓利字當頭的國際奧委會，既是一個重要關鍵，也是一次歷史的見證。換言之，西方國家將持續施壓，直到北京冬奧開幕為止，但中國怕的只是國際奧委會，怕的只是喊卡停辦，中國既不會調查或證實彭帥的下落，也根本不會理會這些「境外反華勢力」的干擾。這是一次奧運精神與大國政治的另類較量，一次奧運政治學的公開展示，全世界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