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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21日 星期四

微物世界2:生命理性法則

微物世界2:生命理性法則 

微物世界中當然也運用「工具」,並且嚴格按照「工具理性」的規則來運用自然世界所提供的工具。但微物世界所運用的工具,完全不同於Max Weber所批判的「工具理性」,完全不同於那種「工具合理化目的」(the end justified the means)的分裂性理性。我把微物世界的工具理性稱之為「一種通過成全他者以整全自我並傳承自然之演化價值的『生命理性』」-一如甲蟲與青葉、蜻蜓與枯葉的關係。 

在這種關係中,蜻蜓利用枯葉來棲息和產卵,但枯葉也利用蜻蜓的唾液和糞便來加速自身的腐化;自然世界的腐化完全不同於社會世界的腐敗,前者在成全生命的價值,後者在剝削他人的權利。在蜻蜓與枯葉之間,是一種「施授-回饋」的關係,是一種知恩圖報的關係。這就是微物世界的法則。 

宏大世界則是一種「忘恩負義」的關係。德國社會學家韋伯對於宏大世界(他所稱的「現代社會」),從早期充滿理想與激情地為一個官僚化與市場化的「國家組織-資本規律」社會鳴鑼開道,到晚年以「鐵籠」(iron cage)一語來表達對這個宏大社會的悲憤!在某種意義下,韋伯也經歷了從宏大社會向微物社會轉化的路程。韋伯的心情不難理解,而知韋伯者莫若J. Habermas,他在《現代性的概念》一文中,以韋伯的口吻說道,工具理性從「目的理性」分裂出來並滲透到社會每個角落之後,一種鐵籠效應就永遠無法再被消除。「自由喪失」(freiheitsverlust, lost of freedom)以及「意義喪失」(sinnverlust, lost of meaning),將使每個人陷落在巨大的生存危機之中。 

在一個把價值置換成私利、以手段取代目的現代宏大世界中,任何集體調和的願望都將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一種個體主義的荒唐希望。只有頑強的主體在某種幸運的情況下,才能成功地運用同一種生活方式來對抗由於「合理化」而處於分裂狀態的社會。然而,Habermas也悲觀地說道,即使再頑強的主體拿出最強烈的懷疑精神,面對這個鐵籠世界,也只能在自己的生活世界中實現一種微弱的自由,也就是「私人自由」。

生命理性



微物世界1:對宏大敘事的棄絕

微物世界1:對宏大敘事的棄絕 

對一個微物的重視,來自對宏大敘事的棄絕與厭倦,因為,宏大是對差異與風格的系統性壓制,對特立與獨行的排斥性否定。面對宏大,首先出現的是渺小與自卑,而且正是以渺小來仰望崇高,以自卑來凝視高傲,宏大才顯示其宏偉與壯大。但是,宏大一點也不可畏,只要渺小棄離權力的系統與秩序,自成一個差異並存、自得其樂世界,宏大就再也不宏不大,微物世界就能成立。  

一隻甲蟲棲息在一株嫩綠的樹葉上,正在吸吮葉梗裡的汁液。樹葉以其肉身供養甲蟲,並提供棲身避難的居所;甲蟲則以排泄物和死亡後的軀體,回饋樹葉以養份。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共生關係,這是一種差異性物種之間極其自然、不需要協商與約束所形成的自然行為。它不需要依賴建構、規劃、打造、治理、監督、控制,它只需要順其自然、安居樂業,它只要自成一格,它就構成了一個微物世界。 

宏大之所以令人厭倦,是因為它總是內建一套敘事或規律,總是包覆一套權威性的定論或人為性的構想;宏大總是集結了一推傳說、典故、神話、傳統或戒律,是一種不可懷疑或難以抵抗的話語體制,它像一種巨大的網,綑綁了所有不同的、微小的聲音,個人必須順從群體,情感必須臣服理性。在精神分析學家佛洛依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的理論中,宏大是包含著所有先見與偏見的東西,是經過傳統習俗和禁忌規範「前()加工」(Durcharbeitung, pre-laboration)的東西,在精神上,這種先加工的產物,實際上是事先用來對我們的自由聯想與情感流露進行「建構性蒙蔽」-讓你確信從來就不存在的東西。在德語中,宏大包含著種「先見」(Vol-Rteil),他是由積累已久、流傳甚久的一些判斷和規約,它使人們不假思索、不作思考的信以為真、據以為是。在相近的法語pré-jugés中,意指前置判斷,它總是涵涉一種未來已經而且必須被過去所決定邏輯。  

在宏大世界,不會再有「真實的人或事物」,更不會有偉大與崇高,因為在通過宏大的過濾、篩選、馴化、制約、改造之後,一切都變得乖巧和聽話。李歐塔(Jean-Francois Lyotard,1924-1998)在《重寫現代性》一文中指出,對一切宏大進行研究、調查、回溯、修正、改良都是無濟於事的,因為「對命運之起源的調查本身就是命運的一部分」,對一切過往事物的回憶,只是繼續回憶而不是忘卻。面對宏大,唯一的道路就是棄絕! 

在微物世界中,生命體追尋的是一種自然演化的形式,無需強制或說教,而是依據本能和對快樂的嚮往,這裡只有日升月落、朝露夕暉,這裡只有山嵐低吟、海風低嘯。微物世界是自然的一部分。微物世界當然也有法則,但它是宇宙自然的法則,不是人為建構的規律。以「超驗主義」(Transcendentalism)的思想來看,微物世界是以人與自然最直接的親緣關係作為生存的情趣,而不是以人為的經驗或話語來管轄和治理。 

人們往往以為自己活在「一個世界」裡,甚至是活在自己編織的「自我世界」裡。人們在這個自我世界裡,生老病死、恩怨情仇……;一個來自日本的外來語「小確幸」,就是用來形容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自得其樂的狀態。實際上,自我世界不過是難以計數的小世界中的小小世界,人們以為所有一切都在自己的世界裡,但卻始終沒有走出自己的小小世界。然而,世界並不單一,也沒有大小之分,世界是一種「多樣性」(diversity)。當我們懂得去關注、體驗、融入諸多的微物世界,我們就處於「在世界中」(between the Worlds),而不只是在「在世界裡」(in the world)


一隻蜻蜓靜靜地棲息在一推枯葉上,享受一種在展翼飛翔之後片刻的寧靜,聆聽那溪邊潺潺流逝的聲音,讓陽光洗去他沾滿塵埃的雙羽。一地的落葉,雖然已枯黃而死去,但他用那沙沙柔軟的軀體,為大地鋪床,讓萬物席地。他等待陽光和雨水讓它重生,在默默地的腐化與層層堆疊之後與淤泥結合,在結合中無私地孵育蟲卵和葉根,靜靜等候向另一個生命的轉化。生命像一面鏡子,真正的秘密在它的背後,人生是一條直往向前的行走,真正的可貴在你的身後。真理沒有那麼偉大,偉大的只有生命的奉獻和傳承,一種沒有聲音的演化。


一如亨利.梭羅(Henry DThoreau,1817-1862),一位自然主義的散文作家和主張「公民抵抗」的政論家。1839年夏天,他駕著一艘小船,泛游在自己家鄉麻塞諸塞州附近的康科德河(Concord river)和梅里馬克河(Merrimack river)。儘管只是短短二周的遊河之旅,但無論是遊行紀事、觸景生情、自由聯想或反思批判,希臘、羅馬、印度、中國等等遙遠國度,都歷歷來到眼前,天文、地理、歷史、宗教、社會、政治、文化、工藝、美學……,都一一迴旋在腦海中,匯聚成思想之源泉,結晶為閃亮的文字。在《河上一周(A week on the Concord and Merrimack river)所記錄的,曙光、晨風、暮色、夜景;群山、河流、雲霧、暴雨……。人類對此只有選擇敬仰和謙遜。人們應該以風作為呼吸,以季節來表達情感,並且以詠詩來回答自然世界。

A Week on the Concord and Merrimack Ri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