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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10日 星期三

14 理察德.休斯: 《牙買加颶風》 Richard Hughes : A High Wind in Jamaica

 

14 

理察德.休斯: 《牙買加颶風》

Richard Hughes : A High Wind in Jama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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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來評論家總喜歡把理察德.休斯(Richard Hughes, 1900-1976)的《牙買加颶風(A High Wind in Jamaica, 1929),拿來和威廉.高汀的名著《蒼蠅王(Lord of the Flies)作比較,實際上,前者描寫一場兒童意外的海上歷險和心理成長,後者描寫島上男孩們墮落相殘的故事;前者歌頌純真的人性,後者控訴文明的污染。理察.休斯是一位「隱士型」的少產作家,《牙買加颶風》是他最有名的作品。小說從「成人∕小孩」關係的架構,展示了兒童心理成長的歷程,以及一種「灰色道德」的人性際遇。從成人世界看小孩和以童稚之眼看世界,將是兩個不同模樣。成人世界是個律法世界,兒童的世界則由「快樂法則」所構成,善惡與是非,從來就難以界定。

 

一場「海上劫童」事件

 

故事座落在19世紀中期,巴斯.桑頓(Bas-Thornton)是一個移民至牙買加的英格蘭家庭,家中有五個小孩,另一個移民家庭費爾蘭德(Fernandez)來往密切。在一次颶風侵襲中,桑頓之家受到嚴重破壞,雖然全家逃過一劫(但死了一個黑人奴隸和一隻名為塔比的家貓),但桑頓夫婦還是心有餘悸。考慮到在孩子們身上找不到知識與道德的氣質,桑頓夫婦決定將孩子們送回英國避難,並接受正統的教育。於是,兩個家庭總共7個孩子,被送上一艘運貨的老舊帆船克羅琳達號(Clorinda),由於缺乏經驗和勇氣,貨船航行不久就遭遇了海盜打劫,冒失的海盜們將孩子們帶到自己的船上,在混亂中孩子們就這樣上了賊船。

然而,孩子們並不感到害怕,即使惶恐不安,也都藏在心裏、不願表露。而海盜們既不兇惡也不殘暴,即使幹的是海上打劫的勾當,但海盜船上並沒有大砲,只有幾隻充當作案工具的槍隻,因為他們堅持「不流血政策」。海盜們一路上不僅照料孩子們的生活起居,說故事、玩遊戲,而且悉心保護孩子們的安危。途中,最年長的約翰(John Thornton)不慎在一次陸上停留時跌倒摔死,從此消失在故事中,艾米莉(Emily Thornton)─小說中的主角,一個年僅10歲的女孩─在一次海盜打劫中刺死了一名被綑綁的荷蘭船長。長期的海上飄泊,孩子們漸漸成長,經歷了生理的變化和心理的成長,艾米莉暗中喜歡海盜船長瓊森(Captain Jonsen),男孩愛德華(Edward Thornton)和哈裏(Harry Fernandez)則幻想將來也要成為海盜。後來,孩子們獲得一艘英國客輪的搭救,終於被送返了英國,但隨後海盜們遭到逮捕審判,不再天真的艾米莉以偽證使瓊森被判絞刑……

 

從世外桃源到海上歷險

 

在返回英國之前,孩子們生活在牙買加這一世外桃源,過著自由放任、快樂而忙錄的生活,孩子們無論「爬樹下河、捕獸捉鳥」,樣樣技藝高超。幻想是孩子們每日的生活議程,冒險則是孩子們的生活教育。一個關於結繩捕鳥的故事,一種以草繩活捉璧虎的技藝─「璧虎一遇驚嚇就會斷尾求生,要把一隻活生生的璧虎捉入火柴盒,沒有非凡的耐心是不行的[1]」─表現了孩子們機智、聰慧和無憂無慮的生活。而在家奴「跛腳山姆」口中,有說不完的傳奇故事,一個偷竊芒果的黑奴不慎掉入水池,由於死因離奇,水池後來變成一個「鬼湖」,出現一個頭扭到背後、手握抓人鐵鍊的「惡鬼」,黑人從此再也不敢接近這裏,顯然「鬼湖」之說是用來嚇阻黑奴偷竊而編造出來的恐怖故事;牙買加有很多茂密的森林,走在幾十公尺高的森林中,你會遇見「森林合唱團」,它由蚊子、知了、青蛙組成,它們像不知疲倦、從不歇口的演唱家,永遠重覆著單調、平板的樂音。在一次地震來襲時,孩子們還不知地震、海嘯為何物,約翰和艾米莉兄妹還在沙灘上玩「翻跟鬥」的遊戲。但桑頓一家可真見識了牙買加千鈞萬鼎、鬼哭神號式的颶風,在一陣摧枯拉朽之後,不只整個牙買加片甲不留,而且從此改變了桑頓一家人的命運。




在被帶上海盜船時,孩子們並沒有大禍臨頭之感,而是充滿好奇、疑惑乃至興奮。孩子們不僅沒有受到虐待或歧視,反而成了一批「小嬌客」,受到海盜們的喜愛和保護。海盜搶劫「克羅琳達號」的行徑,像似一場紳士之間的談判和交易,他們輕而易舉、滴血不流地把船上的貨物洗劫一空。海盜船在鄰近古巴的一處小島「桑塔露琪亞」停靠,水手們把從「克羅琳達號」搶來的貨物卸下進行拍賣。孩子們突然發現,原來海盜船上的婦女是海盜們從陸地雇來偽裝成船上旅客的!拍賣中出現了一個大嗓門的、長得像「大蟒蛇」的胖婦人,她看到愛德華就在他臉上親個不停;夜晚,船長瓊森出席一場晚宴,主人竟是當地的「最高行政長官」(Chief Magistrate),他的妻子就是出現在拍賣場的那個胖婦人。原來,當地官員和海盜們是相互勾結的!至於其他海盜則是虔誠的教徒,他們一上岸就去參加祈禱聚會,不幸的是,年紀最大的約翰竟在偷窺聚會的「模擬劇」時跌落摔死。

 

1963年小說改編拍成電影時的宣傳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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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漸漸成長

 

在孩子們看來,小孩和大人之間似乎各有隱密的世界,海盜船上的「假旅客」,地方長官與海盜事業狼狽為奸,島上教士以「贓物買主」的恩惠吸收海盜入教,這一切都出乎孩子們的想像。然而對這一群天真的兒童來說,他()們沒有祭出道德的審判,也難以辨明是非,因為道德不屬於孩子的世界。孩子們只知道,大人從不告訴他()們事情的真相,大人們只是想改變他()們的未來。在一種「童稚視角」下,大人們個個奇形怪狀、胡言亂語,只有船上的動物,像那隻總是跟人搶位置,老是把人的肚皮當「軟床墊」的小黑豬,才是和孩子們志同道合的夥伴。

漫長的海上航行,孩子們漸漸長大,各自顯露了自己的性格與特徵。艾米莉的少女性徵開始出現,她為自己身上產生的變化:一種少女式的「性覺醒」(sex awaking),感到驚奇和喜悅。一次,船長瓊森喝醉酒,試圖親近艾米莉,艾米莉狠狠咬了瓊森一口,從此兩人陷入一種「自責式」的冷戰關係,儘管艾米莉早已癡迷地喜歡著瓊森。伴隨著性覺醒,艾米莉的自我認同也開始萌芽,這使艾米莉更加喜歡幻想。她沒有思念留在牙買加的父母,但卻懷念兒時在牙買加快樂的生活,她幻想自己是不是上帝?將來能不能成為女王並養一隻豬為伴?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麼罪孽,才會淪落到海上飄泊。但是開始懂得隱藏秘密的艾米莉裝作若無其事,他期待童年時光可以重返,她暗中輕視蕾切爾(Rachel Thornton)的道德觀,視她為「早熟的倫理天才」,而她自己則把「良心」看成「一個隱藏在人心裏的鷹爪怪物[2],但她相信這隻蟄伏在內心的巨鷹總有一天會驚醒,狂怒地向她撲面而來,使她的靈魂不得安寧。

少女的成長混合著驚喜與落寞,夾雜著安全與恐懼。成人世界一步步向愛米莉逼進,她既鎮定又徬惶,感覺到一種與生俱來的「保護傘」,已逐漸失去作用:

 

過去,懵懂是一個厚厚的殼,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但在蛻去硬殼變

成愛密莉之後,她失去了保護,變得脆弱而無助。更為殘酷的是,這

一蛻變偏偏發生在這風雨飄搖的多事之秋[3]

 

有一晚,孩子們在爭論,船上的水手們究竟是不是海盜?孩子們無法想像,這群實際上像似「校車司機」、「褓姆」(babysitter),像似一趟旅遊中癟腳的導遊,除了粗魯了一點之外,怎麼看也不像是窮凶極惡的海盜?但如果不是海盜,他們在這一望無際、無聊透頂的大海上飄泊流浪作什麼?艾米莉決定大家用「導航員」(Navigator)來稱呼他們!並決定共同保守這一神秘的默契:明知他們是海盜,也堅決不說出來。天真的孩子們決定要為海盜們保住面子,為他們爭取尊嚴!即使愛德華和哈裏嚮往將來也成為海盜,期待能接收這艘船,兩個男生在模擬預演一場「海戰」的遊戲時,也避免被海盜們看到,因為孩子們不願意傷大人們的心,不願意這個秘密被揭穿以後,影響了和大人們的感情!

 

颶風已遠,童稚不再

 

回到英國之後,依然天真的愛米莉受到狡詐律師的誘導,在法庭上作出了對海盜們不利的證據,船長瓊森遭到絞刑處死。實際上,「蛻去硬殼」的愛米莉並沒有受到傷害,反而是她「非道德」(amoral)的天真害死了瓊森。確實,「大人們總是不告訴孩子們事情的真相」,「大人們總是想改變孩子們的未來」。一場「海盜劫童」事件終於落幕,但牙買加的颶風已經遠離,「結繩捕鳥」的故事已成灰白的記憶,愛米莉從此失去了童稚與純真,重返大人們所主宰的律法世界。

 



[1] Richard Hughes, 薑薇譯,《牙買加颶風》,重慶:重慶出版社,2006,頁7

[2] 《牙買加颶風》,頁128

[3] 《牙買加颶風》,頁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