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20世紀
:20世紀的生物學(4) Edward Wilson(愛德華・威爾森)-1
Edward Wilson以演化論的觀點,來證明人類的渺小與無知。
.關於「意義」的兩種觀點
在《人類存在的意義》(The Meaning of
Human Existence)一書中,Wilson首先發問:「人類在宇宙中有沒有特殊的地位?我們每一個人的生命有何意義?」就一般的意義而言,Wilson把它定義為通過某種具有意向性的規劃而實現某種目的的過程。「『意義』這個字眼一般指的是『意向』,而『意向』代表有某種『規劃』。既有『規劃』,背後當然有著一位『規劃者』。這意味著任何一個個體、過程或事物之所以存在,是這位規劃者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刻意製造的結果。這是目前各宗教組織的世界觀─尤其是他們的創世論─的核心。根據這樣的觀點,人類之所以存在是為了達成某個目的。每個人之所以來到世上也有其目的。無論人類全體或個人的存在都有其意義」(Edward Wilson, The Meaning of Human Existence, 《人類存在的意義》,蕭寶森譯,台北:如果,2016)。
然而,在科學家的眼光中,「意義」並非如上述所謂「一般性的定義」,這涉及人類是否具備「可能性的意向」和「實踐行動的能力」去塑造或改變生命演化的規律和進程,也就是說,人在宇宙中是否存在「事先規劃」這回事?Wilson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說道:
「意義源自歷史上的偶然事件,而非規劃者的意向,也就是說:沒有事先規劃這一回事。一切都是各種自然因果關係層層交疊作用的結果。歷史只是根據宇宙的通則來發展。每一個事件都是隨機發生的,但卻會改變後來事件發生的機率。舉例來說,在生物演化的過程中,物種為求生存而發展出的某種適應環境的策略,會使得其他若干適應策略更有可能出現。這種闡釋人類和其他生物的存在「意義」的概念,乃是科學人所抱持的世界觀」(《人類存在的意義》)。
然而,上述兩種定義並不衝突,而是兩個平行的世界。人是有目的的存在物,它的意義在於人類有能力促成目的的實現;至於為何人類為何會去規畫這些目的?以及如何形成實現這些目的的能力,這是科學上的意義。Wilson說道:
「在過去的年代中,當愈來愈多複雜的生物個體和過程相繼出現時,生物的行為愈來愈表現出目的性,因此具有了第一種意義,如最早的多細胞生物只有感覺系統和神經系統,後來逐漸發展成具有組織能力的大腦,最後便出現了可以實現意向的行為。無論蜘蛛有沒有意識到牠織網的行為會有什麼結果,牠之所以編織蜘蛛網乃是為了要捕捉蒼蠅。這便是蜘蛛網存在的意義。人腦也是根據同樣的道理演化出來的。一個人所做的每一項決定都具有目的上的意義。但是做決定的能力以及這樣的能力是如何形成、為何形成,以及它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則是屬於較廣泛的、科學上的意義」(《人類存在的意義》)。
人類會用十根手指頭去做許多事,但對生物科學家而言,要回答的是「人類為何會有十隻手指頭,而不是五隻」?Wilson認為,「人類的出現與外力無關,完全是演化過程中一連串事件所累積而成的結果」(《人類存在的意義》)。在這裡,Wilson把科學與宗教嚴格地區分開來,井水無須冒犯河水。「光靠虔誠的信仰是無濟於事的。所謂來自天上的救贖或「重生的機會」(second chance)並不存在」(《人類存在的意義》)。對於生物學家來說,他唯一的任務是探討人類從何而來?走向何方?
.「真社會性」(eusociality)和「多層次擇汰」(multilevel selection)的概念
從簡單到複雜再到高級的生命演化,必須經歷一個重要的階段,Wilson稱之為「真社會性」。Wilson說道:
「在針對成千上萬種動物[從昆蟲到哺乳動物都有]進行比較與研究之後,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再複雜的社會體系都是從「真社會性」(eusociality)發展而來。所謂「真社會性」,簡單的說,就是指一個社會該有的狀態。就定義上來說,一個具有「真社會性」的群體,其成員會與不同的世代共同照顧幼體,同時成員之間會分工,由某些成員放棄自身的繁殖機會(至少是一部分的繁殖機會)以期增進其他成員繁殖成功的機率(一生的生育數量)」。(《人類存在的意義》)
為什麼或出現「真社會性」?依我的理解,這其實就是物種內部的分工,也就是「專職化」,這其中,「築巢」和「養育」是前述所謂「意義」的兩大意向性規劃。Wilson說道:
「在研究人員迄今所分析過的所有具『真社會性』的物種中,邁向『真社會性』的最後一步,便是建造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窩巢,然後其成員再以此為據點出外覓食,並在窩巢內養育其幼體,直到牠們成熟為止。最初建造這種窩巢的可能是一隻雌性動物,也可能是一對已經交配的伴侶,或一小群組織鬆散的動物。窩巢造好之後,只要親代和後代一起留在其中,合作養育更多世代的幼體,一個具『真社會性』的群體就形成了。之後,這類原始群體的成員很容易就會分成兩大類:一類是喜愛冒險的食物採集者,一類是為了養兒育女、不願冒險的親代及照護者」(《人類存在的意義》)。
那麼靈長類如何發展出「真社會性」?這是一個由「逐草覓食」到「築巢定居」的演化過程。攜家帶眷在漫漫無邊的草原上覓食,既勞累又危險,不如找一個安全合適的地方築巢定居下來,以「獵食」和「養育」進行基本分工,實現最初的「真社會性」。Wilson說到:
「靈長類動物是如何發展出這罕見的「真社會性」?古生物學家發現其實原因很簡單。在非洲,大約兩百萬年前,以素食為主的南猿人中,有一個物種改變了飲食習慣,開始吃肉,而且對肉的依賴比過去高多了。由於肉類雖然能夠供應很多能量,但來源卻很分散,因此牠們如果要像今天的黑猩猩或巴諾布猿(Bonobo,或稱倭黑猩猩)那般一整群攜老帶幼、組織鬆散地到處覓食,是很沒有效率的一件事。倒不如找一個營地(也就是窩巢)定居下來,再派一些成員出去打獵,並把牠們捕獵或撿拾到的肉類帶回去和大家分享。而這些負責狩獵的成員所得到的回報,則是有人幫牠們守護營地並照顧牠們的下一代」(《人類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