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26日 星期五

35 眾裡尋他千百度 ― 林海音 ∕《城南舊事》

35 

眾裡尋他千百度

林海音∕《城南舊事》

 

林海音

 

出生於日本大阪,短暫居留日據時期的臺灣,年僅四歲即舉家遷往北京的林海音(本名英子),早年生活顛簸困厄,12歲那年,父親與叔叔就英年早逝,以致形成林海音一生的「憶父情結」和終生不減的「女兒意識」。林海音以《城南舊事》一書奠定其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小說以童年憶舊為敘事手法,以1920年代北京故居生活為藍本,其中有著朦朧幻影的人物,有古風純樸的城市街景,有濃郁膠著的思鄉之情。小說讀來幽幽怨怨、愁愁悵悵,無論文體或風格,都為中國現代文學史創立了「童憶小說」的典範。

城南舊事》具有一種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藝術魅力,這種藝術感染力,不是來自劇情或人物的曲折起伏,也不是來自歷史事件的離奇突變,而是一種由作家氣質所散發出來的文藝氣氛,一種戀戀風塵、款款細訴的自然情感。作者運用一種「寫實—詩化」的筆法,像用一條浸滿淚水的大手絹,把一些童年舊事,一段故居生活完整地包覆起來,使小說像一個厚厚的「香包」,像一具載滿記憶的檀香木盒,從中飄散出縷縷幽香、層層鄉思、裊裊愁緒。

 

童年幻影夢中走來

 

城南舊事》是一部帶有自傳性質的小說,既是一部哀怨淒涼的人生驪歌,也是一部班剝流璃的古城風情畫。小說以一個童稚未消、天真率直的小女孩—英子的眼光為視角,來觸摸往事、歷數童年。儘管敘事者「小英」是一個老城家庭中的旁觀者,但通過一雙咕嚕溜轉的兒童之眼,老北京的風土人情、市井人物,像似從故紙堆裡一一走出,化作栩栩如生的鄰里親人,如實如真又如影如幻。字裡間,浸潤著淡淡的哀愁和悲憐,記憶中,串連著歡愛、人情、別離、愁怨;小說記錄了小英子的成長,既噙含著淚水也夾雜著歡笑,也映照出一個社會與年代的特殊風貌與感受。

    城南舊事》由五篇小說組合而成,分別是〈惠安館〉、〈我們看海去〉、〈蘭姨娘〉、〈驢打滾兒〉和〈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在林海音筆下,北京城的老式景觀歷歷重現。黑洞洞的惠安館、湯匙狀的小巷道,齊化門的城牆根、小胡同裡的井窩子、駱駝毛驢、夾竹桃石榴、春天的風沙、夏天的驟雨,城南遊藝園的大戲、鼓書,虎坊橋洋貨店門前的喇叭話匣子……。敦厚純樸的宋媽,癡情至死的秀貞,淒苦薄命的妞兒、四處躲藏的偷兒、出逃的蘭姨娘等等,這一切像似從未離開,從未遠離,這裡的風土人情像在紙上復現重生,這裡的大街小巷、故友親人,像似容顏未改地從夢中走來。

 


  惠安館的悲劇人生

 

  在《惠安館》裡,英子是一個剛滿六歲、剛到北京的純真小女孩,「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陽光裡飛舞著的許多小小的、小小的塵埃」,「窗外很明亮,乾禿的樹枝上落著幾隻不怕冷的小鳥。我在想,什麼時候那樹上才能長滿葉子呢?[1]。這一篇主要描寫英子與秀貞和妞兒之間真摯的友誼。秀貞和妞兒不幸的遭遇,讓頗富俠義的英子感到憂愁和困惑,她用自己的方式幫助這對苦命的母女相認,但等待她們母女不是團圓,而一場火車下的死亡悲劇。

    惠安館〉一篇,表面平淡無奇,但林海音卻運用一種淡時有如輕煙裊裊、濃時就像噗鼻淳酒的筆調,通過一個小女孩的眼睛,清波無紋地描寫一對苦命母女的不幸遭遇。秀貞是一個情竇初開的美麗少女,在不諳世事、為愛癡迷的情境下,愛上了一個來自南方的貧窮大學生思康。然而,所謂「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這場既不被雙方父母所接納,甚至被認為家門蒙羞的愛情,最終走向了悲劇。

    憂柔寡斷的思康,難以抵擋父母和社會的壓力,他選擇了遠離妻女作為逃避。但他不知走時秀貞已懷有身孕。未婚生子的秀貞,在來不及看到親身女兒妞兒一眼,女兒就被秀貞的父母丟棄在城外,只是為了掩蓋家門的恥辱。在思情和失女的雙重打擊之下,秀貞終於精神失常。然而,這個在成人世界裡被視為「畸戀成瘋」秀貞,在英子的眼裡卻是個多愁善感、溫柔美麗的女子:她的眼睛透亮,即使有時發笑,眼底總有兩個淚坑兒。秀貞的母愛是如此的充沛,她的真情是如此的執著,她每天為從未謀面的女兒準備一件又一件漂亮的衣服,為那個一去不返的思康留下的舊衣物,一次又一次的清洗、亮曬、整理。這個人們眼中的瘋女,在英子的眼裡卻是深情美女,小英子惦記著她、護衛著她、喜愛著她。

  在秀貞殘酷而冰冷的世界裡,盡是嘲笑和譏諷,只有英子是她唯一的傾訴者。英子不僅是她苦情世界中的同盟和摯友,更是她一生噩運中唯一的「貴人」。在英子小小的心靈中,她完全不理會成人世界的價值觀,她總是不聽勸阻地往被視為「瘋人館」的惠安館跑,只有她,完全理解並同情秀貞的愛恨情仇,只有她,深刻洞悉秀貞不為人知的感情世界。英子不僅是秀貞母女命運的見證人,是她們的代言人和敘事者,英子更是參與改變她們命運的策劃者和行動者。然而,就在母女重逢的時刻,上天的不仁竟如此殘酷,秀貞和妞兒竟雙雙被火車碾死,只留下英子對她們的追思和懷念:

 

        我沒有再答話,不由得在想西廂房的小油雞,井窩子邊閃過來的小紅

        襖,笑時的淚坑,廊簷下的缸蓋,跨院裡的小屋,炕桌上的金魚缸,

        牆上的胖娃娃,雨水中的奔跑,……一切都算過去了嗎? 我將來會忘

        記嗎?[2]

 

    草地裡的大朋友

 

在〈我們看海去〉一篇裡,由於受到「惠安館事件」的衝擊,英子全家搬了新家,英子不知新家的位置,只從媽媽口裡聽到,「新簾子胡同像一把湯匙,我們家就住在靠近湯匙的底兒上,正是舀湯喝時碰到嘴唇的地方[3]。英子開始上學,天真的英子喜歡念書,但是「我就分不清天空和大海。金紅的太陽,是從藍色的大海升上來的呢?還是從藍色的天空升上來的呢?[4]新的日子似乎重新開始,但新家經常鬧賊。天真的英子不知什麼是「賊」,只從爸爸口得知,偷人東西的就叫賊;英子不知賊長得什麼模樣,只從媽媽那裡知道,賊和常人沒有兩樣:一個鼻子兩眼睛。但是純如白紙的英子哪分得清楚好人、壞人之別,她只是把這群賊看成「草地裡的大朋友」,甚至還和他們保持神秘的友誼,一起相約看海去!

    在成人世界中,偷兒當然令人痛恨,但是在英子眼裡,他們都不是壞人,只是一群時運不濟、生活無靠的可憐人。通過一雙兒童之眼,林海音對「賊」的描寫既是飽含深情,也是同情憐憫的。林海音賦予小偷豐富而多元的角色,對於這些小偷,沒有厭惡或責難,沒有詛咒或譴責,因為英子看到了小偷始終惦念著瞎眼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弟,他們並非不知偷竊是一件不光彩、不道德的事,他們內心也充滿自責和愧疚,只是他們既沒有「改行」的生存能力,社會也沒有提供一個改過重生的機會。

  英子沒有把小偷們的抱怨和嘮叨看成是辯解或推詞,那是因為小小年紀的英子聽不懂他們飽含風霜的話語,對一個小女孩而言,她哪能理解在這些訴苦和哀怨的話語背後,有一個複雜難堪的成人世界。然而,林海音正是從這些喋喋不休的庶民話語和似懂非懂的英子之間,建立了一種「命運間距」,一個是無憂無慮的富家小孩,一個吃穿無虞、疾苦不入的世界,另一個是承受貧窮出身、受盡生活壓力的小偷們,他們活在一個道德與行為分裂失常的世界:他們生性善良,卻不得不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們在偷竊他人財物時,卻又忍受良心的譴責和折磨。

 

    童眼中的世界

 

    在英子與小偷們的神秘友誼之間,林海音建立了一種「童眼世界」。在這個童眼之外的世界,竟是如此殘酷又令人費解。這個世界總是充滿無情的戰爭、滿嘴大道裡的革命、敢愛又不敢負責的愛情、天生俱來的貧困與苦難、瀕臨絕境的無奈、不可蠡測的死亡。但是,儘管世界永遠和她們理解的不一樣,在這個封閉的「童眼世界」裡,作為一個希望永遠不要長大的孩子,她可以想像逃避那個困惑而苦惱的世界,她可以設想,深愛自己的父母可以永遠團聚、長生不老,她可以期待純真無私的戀情可以永恆不渝,她可以寄望失散多年、再度重逢的母女從此可以形影不離,她可以祈祝可憐的偷兒哪天時來運轉、重見天日。但是,世界的殘酷不會等待一個永不成長的孩童,生命的悲歡不會繞過有情有義的個人。對年幼的英子來說,在難以割捨的愛與猝然而至的離別之中,她終將揮別不捨的童年,進入這難以理解的成人世界。但是英子的故事證明了:即使人間無情、世道滄桑,但兒時有夢、年少有愛!

 

    在〈蘭姨娘〉一篇中,小說開始觸及了人世間理想與權力、道德與欲望的張力與衝突。故事以鬧革命的男女學生遭到槍斃為開頭,然而,人們對此淡漠以對,即使作者也以淡淡幾筆輕輕帶過;相對於土匪強盜遭受懲罰,人們以看熱鬧的心情議論紛紛,在這裡,人們對權力的沉默和對理想的冷視—學生為社會改革而從容赴義—似乎習以為常,對於欲望的衝撞及其帶來的社會反叛—土匪強盜的為非作歹—似乎好奇不已。儘管那個殘酷而現實的外部權力,是年幼的英子所無法介入的,但通過童兒之眼,作者似乎在暗諷一個價值倒轉的世界,表達在公義的漠然和對私情的執著之間,中國人特有的世故態度。

 

  可愛又危險的蘭姨娘

 

    但是在家庭倫理上,年幼的英子顯然態度分明、立場堅定。在〈蘭姨娘〉中,家裡突然來了一個蘭姨娘,她出生於一個貧苦家庭,因為要給哥哥治病,年僅3歲就被賣為養女,16歲時被迫淪落煙花巷裡,20歲時無奈地做了一個闊老頭子的姨太太。就在英子的好意與同情之下,蘭姨娘以認英子的母親為姊姊的名義,在英子家住了下來。

    這個蘭姨娘既可愛又可怕,既親切又危險。雖然蘭姨娘的入住給媽媽帶來了好幫手,但蘭姨娘與父親之間的「危險關係」,卻讓無意間撞見的英子感到震驚與害怕。「蘭姨娘很會燒煙,……爸和蘭姨娘橫倘躺在床上,面對面……忽然,在噴雲吐霧裡,蘭姨娘的手,被爸一把捉住了[5],這一幕,讓英子突然感到權力與欲望的破壞力與侵略性,除了立即想到委屈的媽媽以外,英子強忍不吐真相,在一場暗中宣洩不滿的哭泣之後,她採取撥亂反正的行動,努力去除這個可能傷害家庭理想的的危險欲望。

    蘭姨娘與德先叔,雙方都年輕且沒有對象,年紀相仿,相當適配。英子積極撮合他們兩人,努力將蘭姨娘與父親的曖昧關係轉變成與德先叔的正常關係。最後,蘭姨娘終於和德先叔成為有情人,並攜手出奔。

    在這場理想與欲望的交戰中,英子採取堅定的立場,她整天「看守」著蘭姨娘,避免與父親單獨相處;她為蘭姨娘和德先叔製造戀愛機會;她堅定地站在母親一方,讓整天操勞且失去脂粉香味的母親感到辛慰和寬心。顯然,作者以英子的「義勇行動」避開的一場家庭悲劇,表達了林海音對真情世界、家庭理想的護守和嚮往。

 

    宋媽—舊女性的悲歌

 

如果〈安館〉的秀貞是一個淒苦浪漫的愛情故事,小說的宋媽則是一曲舊時代下傳統女性的悲歌。在〈驢打滾兒〉一篇中,描寫了在小英子家擔任保姆兼奶娘的宋媽,她來自順義縣牛欄蓬的一個農村,剛剛生下女兒就離家進城工作,將英子姐弟四人照顧得穩妥舒適。英子對宋媽剛來家裡的情景有著深刻印象,「我還記得她剛來的那一天,是個冬天,她穿著大紅棉襖,裡子是白色的,油亮亮的很髒了。她把奶頭塞到弟弟的嘴裡,弟弟就咕嘟咕嘟的吸呀吸呀,吃了一大頓奶,立刻就睡著,過了很久才醒來,也不哭了。就這樣留下她當奶媽的[6]

  禁不住對一對兒女—小柱子和ㄚ頭子—的思念,宋媽經常就在樹蔭下擺了四個小板凳,說起了家鄉的故事:「地裡的麥穗長啦,山坡的青草高啦,小柱子摘了狗尾巴花紮在牛犄角上啦……[7]。宋媽把所有辛苦賺來的錢寄回家裡,給那個沒心沒肺的丈夫馮大明,只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善待兒女,但是沒想到,就在宋媽一次又一次的思子心切中,她的兒子小栓子早已死了一兩年,女兒也早已送人,至今下落不明。而宋媽的丈夫只是為了繼續剝削宋媽的血汗錢,不僅隱瞞真相,而且把宋媽所有寄回的錢,統統送進了賭場!




  一個傳統母親,辛苦賺錢、悉心照料林家四個孩子,只為了給自己的兒女好日子過,這個微薄的願望就在真相揭開之後,轟然倒塌、煙飛灰滅。但是傷心的宋媽沒有絕望,依然對女兒心存一絲希望;聽說女兒送給了一個趕馬車的,宋媽帶著識字的英子,遍尋了北京城的馬車行,但依然苦尋不著。宋媽沒有怨言,沒有喊苦,她似乎認命,而且只能認命。就在尋尋覓覓、一折又返中,只看到作者以輕描之筆,道盡一個母親內心的哀痛:

 

    我們從哈德門裡走到哈德門外,一共看見了三家馬車行,都問得人家直搖頭。我們就只好照著原路又走回來,宋媽在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半天才想起什麼來,對我說:

    「英子,你走累了吧?咱們坐車好不?」

    我搖搖頭,仰頭看著宋媽,她用手使勁捏著兩眉間的肉,閉上眼,有點站不穩,好像要昏倒的樣子。」[8]

 

  就在英子母親一番「宿命論」的勸說之下,宋媽返回了家鄉,目的是在死了兒子之後,與她那個沒出息的丈夫繼續生養兒子。對於罪魁禍首的宋媽丈夫,除了英子一句「我看不起他!」之外,作者沒有過多的譴責,一如英子沒有給予「偷兒」一點鄙視。在這裡,人們看到了一個為了生養子女不得不再與「狗肺丈夫」繼續生活的舊女性,看到了一部生育機器,看到了一個無言以對、無力反抗,任憑命運擺佈、只能將一切困噩委之於命運之神的悲情女性。

  蘭姨娘與宋媽,分別代表新、舊兩種女性,但她們遭受來自傳統社會的壓迫根源,都是一樣的,對英子而言,成了她兒時記憶中無法理解的創傷與悲劇。人們常以「天真無邪」來定位童年敘事,認為一種「小兒看天下」的視角,自然能夠展現「真善美」的本質。實際上,由於童年視角總是一種「成年視角的回眸」,所謂「童憶」總是「成年人的回憶或敘舊」,因此,童年敘事就具有一種「精神療治」的作用,它淨化往事,昇華世俗,給庸俗的成人世界帶來一股清新與芳香。

  童念憶舊的療治作用,是指一種「生命濾網」,它既是一種美學力量,也是一種解放力量,因而是一種兼具「逃避∕珍藏」的雙重生命態度,它將成人世界的複雜與多心、心機和城府、痛苦與不幸,經過童年的天真之眼、無邪之心,一一過濾,層層滌除,進而形成一種去哀存美、去假留真、去繁留簡的美學力量,使飽經風霜、歷經滄桑的成人世界,得以暫時獲得喘息與安慰。實際上,童憶不只是戀舊,還有返老與歸真,童趣不只是有趣,更是「生趣」—生命的樂趣;這就是為什麼童年敘事總是以白描、淡筆、輕言、短句作為書寫的主調,這是因為試圖通過光潔的語言、簡約的行動、率直的思想,去寫景、描物、吐情,從而達到淨化人生、撫慰心靈的作用。

 

    告別父親,告別童年

 

  〈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是小說的最後一篇,小說的標題意味爸爸的愛即將離英子遠去,爸爸的生命已走到盡頭;它既事小說的結局,也是英子童年時光的結束。

  這篇以英子的小學畢業典禮開始,英子代表畢業生致謝詞,這意味英子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小學教育。英子的襟上戴著一朵粉紅色的夾竹桃,母親說:「夾竹桃是妳爸爸種的,戴著它,就像爸爸看見妳上臺一樣!」母親的一句安慰,有如撒下一張憂傷之網,有如一塊遮天的烏雲,因為爸爸病倒了,不能來。




  這篇以「回憶中的回憶」為敘事手法,把英子父親塑造成一個「嚴在其外,愛在其內」的父親。英子殷切希望父親參加她的畢業典禮,但只得到父親一句「明天要早起,……這是妳在小學的最後一天了,可不能遲到啊![9]」殊不知,這六年來英子從未遲到!這是因為六年前,英子因為晚起想逃學,竟遭到父親一陣挨打,父親用雞毛撣子,「把我從床頭打到床角,從床上打到床下,外面的雨聲混合著我的哭聲[10]。但是,父親的責打並沒有絲毫減損英子對父親的愛,就在英子趕到學校不久,父親也趕來學校,給英子送來一件花夾襖,外加兩個銅子。這是父親的不忍和懺悔,它深深印在英子的腦海中,這是父親的永恆之愛!

  然而,這「回憶中的回憶」卻是辛酸的、苦澀的。雖然已經略為早熟的英子,依然不懂為什麼她心目中強壯的父親會變得如此無力和脆弱?她不懂美好的生命為什麼會變得如此灰矇無色?但是不待答案產生,英子已經告別了父親,告別了童年。

城南舊事》承載了林海音的童年往事,儘管這記憶充滿了辛酸和淒涼。童年,具有天生的甜美之感、生命的本源之美。其之所以美,是因為童年總是成年在時間之流中的源頭與清泉,童年總是作為充滿憂愁與掛慮之成年的折返和逃避。儘管童年充滿了殘酷與悲傷,但是通過對這些落破人家和不幸之人的描寫,使作者和讀者共同思索生存的現實與意義,鼓舞人們追求生命的尊嚴和價值。這些思索,一如珍貴的童年記憶,令人憐惜和珍藏。

 



[1] 林海音,《城南舊事》,臺北:遊目族,2000,頁56

[2]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81

[3]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83

[4]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85

[5]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130

[6]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149

[7]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148

[8]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162-163

[9]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170

[10] 林海音,《城南舊事》,頁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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