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1日 星期四

大國外交與中國崛起

 

大國外交與中國崛起

1026/2009

宋國誠

(國立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中國社會暨經濟研究所研究員)

(國立政治大學華語文教學博碩學程教授)

研究領域:中國政治社會發展、兩岸關係、馬克思主義、

文化研究、後殖民主義

地址:臺北市文山區萬壽路64

電話:(02)8237-7266cell: 0955-758-827

E-mail : gcsong@nccu.edu.tw

 


作為兩岸學者之一,我以「學者對話」的方式進行討論。本文以中國近期兩場大型的學者座談會的內容和一篇對臺政策的「鷹派」文章為討論起點。 

    一,中國是大國嗎? 

沈國放先生曾在200612月「世界知識出版社」一次座談會中(秦亞青先生也出席了這次會議)指出:「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每個國家必須要找準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1],這其中的題中之意應是「找準」這一字眼。在後來刊出的座談記錄中,《世界知識》提出了「編語」,指出:「中國有世界一流的磁懸浮列車,有奢華亮麗的國際車展,但也有仍在為生存溫飽而掙扎的大量民眾[2](我在這裡加一句:為什麼中國在處理西藏、新疆東突問題時遭受各國的批評,但舉辦北京奧運卻又受到國際喝采?)這些論述,都說明了中國對自己所謂「中國崛起」,採取的是比較謹慎、務實、小心的態度。

秦亞青先生在會上指出,可以「將中國定位為一個在世界上有一定影響的地區大國[3],但同時認為:「中國潛在國力和影響力之間是有差距的」,「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的實際狀況和國外對我們的期望值之間還有差距」。顯然,秦先生以及多數的中國國際關係學者的看法,也是比較謹慎的。 

    基於上述,我提出幾個討論的議題:

1,在國際社會看來,國際社會更加關注的是,中國的發展方向與發展模式,重視中國崛起對全世界是否具有正面效益,他們重視的是中國對現行國際秩序演變和國際體系調整的看法和影響。因此我認為,「抓準」應該沒有問題,至今很少人認為中國已經是一個「世界強權」;接下來的問題應該是「走穩」,如何把「崛起因素」把握好、調整好:穩中求進、進中保穩。對於「走穩」,中國的作法如何?

2,所謂「潛在國力」與「期望國力」之間的差距,這顯示了幾個意涵:

(1)中國既然推動「大國外交」,顯示主觀上中國既以「大國角色」推動外交政策,客觀上也期望與世界主要大國保持良好關係;這顯示中國也有一個對自身國力的期望值,這種「自我期望值」是否存在雙邊、地區、國際上不同的「值」?還是只是一種「宣傳性的影響力」──通過「大國外交」的宣傳,以提升潛在國力的落差?另外,如果存在中國的「自我期望值」,中國是否「抓準」這個「值」?如何抓準?

(2)中國對自身之崛起採取穩健、務實的態度,這究竟是中國對自身之「國際能力」的保守估計?還是意味著中國對「國際義務」採取迴避或旁觀的態度?「大國論」,是否只是中國的一種「投機論」?在「大國崛起」和「大國責任」之間,中國如何求取平衡?或至少贏得國際尊重?

   (3)「潛在國力」與「期望國力」之間的差距,也許意味著中國事實上已經崛起,但不願大肆張揚,因為中國只是「崛起中」,而不是「崛起後」。但是如果中國已經崛起,中國願意扮演世界性的「援助大國」嗎?中國至今尚存在數億的貧困人口,但依然願意成為世界性的「人道大國」嗎?中國願意在兩岸關係上釋出更多的善意嗎?

 

3,沈國放在會中提出一個觀點,我把它稱為「允執厥中論」:一方面要防止盲目樂觀,一方面要警惕「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問題是,「大國」本來就是中國政府提出的,官方尚且可以顧全大局,但是「民間情感」呢?能夠壓制嗎?例如最近一本《中國不高興》,散發著濃厚的「抵制西方」的觀點,認為中國   好不容易盼到了奧運會,走到了國際舞臺的中央,卻仍要遭遇西方的抵制,被西方作為異類對待,甚至提出所謂「懲罰外交」等等;2009320美國《時代》週刊認為「《中國不高興》是一部民族主義暢銷作品」,2009319英國《經濟學人》認為,「中國的崛起在國內使族主義情緒高漲」,

若再深入觀察,《中國不高興》反映的是中國多數人民「熬出頭、頂上天」的情感。他們在等待忍受百年來帝國主義欺凌之後,吐一口悶氣!在此情況下,中國難道不需為「崛起後的民族主義」負責嗎?中國政府會壓制國內民族主義的高漲嗎?如果不會,中國政府如何解釋和處理類似蔡銘超這種參加法國圓明園「獸首」拍賣,拍中又拒付拍款的事件?中國政府能夠把「愛國主義」和「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分開嗎?如何處理西方恰恰把中國的民族主義說成「中國威脅」這一棘手的問題? 

4,西方世界認為中國經濟已高度融人世界,並對世界經濟產生重要的影響,但是在「人權、法治、民主」方面並未出現世人所希望看到的發展變化。試問,一個缺乏人權、法治、民主的「崛起」,能不能說是一種「大國崛起」? 

二,中國,合作?還是主導? 

另一場研討會是2005年末,《中國社會科學》、《國際社會科學雜誌》編輯部和北京航空航太大學戰略問題研究中心在北京共同舉辦的「中國大戰略:問題與思路」,來自不同學科的學者,結合國際和國內兩種視角,就建構中國大戰略的相關問題進行了跨學科的交流。秦亞青先生在會中指出,「國際體系文化經歷了三個階段的演進,從叢林狀態、市場狀態到社區狀態;在社區狀態中,主導法則是共同體法則,主導權力是整合權力,整合權力的功能是建立共同體[4](當然,這不是一種界線分明的分期),但是所謂「共同體法則」,人們會問「誰」來制定法則?「誰」來進行權力整合?「誰」來主導共同體?換言之,「共同」並不能掩蓋「主體」,「整合」無法稀釋「霸權」;美國、日本、歐盟會允許中國主導一個「東亞共同體」嗎?東盟各國會樂見中國成為一個區域霸權嗎? 

    三,中國崛起與兩岸關係   

另外一篇所謂「鷹派文章」,是指認為臺灣問題是阻礙中國「和平崛起」之觀點的文章。我不知這種觀點是不是主流意見,若只是官樣文章,那就不足為訓,但其中的「誤解」依然值得重視。這篇文章,我引述其中段落,如下: 

中國要實現和平崛起需要處理好許多問題,臺灣問題即是一個現實而

又緊迫的問題。台灣問題不解決,中國的國家利益、戰略利益甚至國

家安全都遭受重大影響,全世界的反華勢力會利用「台獨」來遏制中

國,不會輕易讓中國崛起。另外,臺灣問題的解決是完全符合國家和

平崛起戰略目標的要求的,它必將有力地保障和促進實現中華民族的

偉大復興,實現中國在21世紀的和平崛起。[5] 

    我想指出這其中嚴重的錯誤觀點: 

1,不能將臺灣問題等同於「臺獨問題」,因為這會把兩岸因為內戰遺留下來的「分離性現狀」,導向「永久性分裂」的死胡同,這將扼殺了所有對兩岸關係良性發展的建設性思維。

2,中國崛起,無論是和平的或非和平的,都不會以「臺灣問題」為關鍵。過去,臺灣問題始終存在,無礙於中國的崛起,未來,即使臺灣問題沒有完全解決,也不會使中國從崛起中墜落。

3,相信多數的臺灣人,特別是馬政府,不會允許全世界的反華勢力會利用「台獨」來遏制中國,臺灣也沒有這個能力去「聯合」全世界的反華勢力。不必把「臺灣問題」,甚至臺獨問題,視為中國崛起過程的「影子漢奸」或「假想敵」。

4,把臺灣視為中國崛起的障礙的觀點,是一種「中國單獨崛起」的觀點,缺乏「兩岸共同崛起」的遠見。不是說兩岸是「一個中國」或「同屬中國」嗎?只有大陸的崛起而沒有臺灣的參與,這是不是一件「中國人共同的遺憾」?把台灣問題視為中國崛起的障礙,這種觀點又如何讓臺灣人民「寄希望於中國政府」?又如何「和平解決臺灣問題」。

最後,我希望中國和平崛起,因為放眼當今世界,沒有別個國家或人民希望中國快速崛起,只有兩岸的中國人才有這種深切的盼望。但是,我希望的「中國崛起」是一種負責任、有氣度、建設性、模範型的崛起,中國不走西方走過的霸權外交,也不重蹈西方走過的帝國主義。我希望中國的崛起不是大陸單方面的崛起,而是「兩岸四地共同崛起」,它既是中國國家實力的崛起,也是全體中國人幸福的崛起。

 

1026/2009,臺北

 

 



[1] 中國是個 「大國」嗎 ? 〉,《世界知識》,2007年第1期,頁16

[2] 同上,頁17

[3] 同上,頁21

[4] 秦亞青、周建明、溫鐵軍、時殷弘、張文木……等,〈中國大戰略 : 問題與思路〉,《學術界》(雙月刊)2006(5)2期,頁8

[5] 王金亮,阻礙中國和平崛起進程的臺灣問題及其對策分析〉,《哈爾濱學院學報》,第30卷第3(20093),頁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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