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論壇》
終極解脫不是生命困惑的答案!
又見跳樓,北市一位高階警官因精神苦悶而求死解脫,不到幾個小時,中山大學一位女教授也看破人生而輕生。從藝人張國榮為緋聞而死,到青年人為青春痘而死,層出不窮且不分年齡階層的「求死現象」不斷播散傳染,這不禁令人驚疑,台灣已成一個「冷社會」?人人抱著「短期生命觀」?對此又如何找到一個詮釋的論據和疏導的出口?
形上的虛無和日常的冷酷,是現代乃至後現代社會的特徵。去中心、解結構、彰自我、顯個性,則是現在人的特徵。正如哈伯馬斯(J. Habermas)所言,現代社會冷硬的制度與個體活潑生命之間,存在著「整合失序」的張力,工具系統不斷入侵生活世界,造成「生活世界的殖民化」(colonialization of lifeworld)。是否在價值扁平化與零碎化的社會世界中,許多人已失去自我整合與反省內聚的能力?還是一個利權掛帥的社會邏輯已成匿名殺手,在普遍性求死意志大於求生意志的境遇下,存在著一種溝通無效、無力回天的虛無感?更嚴重的是,死亡成為一種另類英雄意識,成為一種崇高的反抗,成為另一種生命形式的重建,以致欣然轉向「終極解脫」的誘惑?
毫無疑問,冷硬的社會不斷生產著憂鬱的個人。不知始於何日,台灣社會已成為殺手社會(killer society),隱形化、慢動作的冷面殺手在每一個暗處裏伺機而動。從一早叢林野戰式的趨車上班,到返家收看煽情粗暴的電視媒體,上至混亂的國家認同,下至無理的人際規範,議會可以打群架卻說自己一點也沒錯,一名司機只因長官關愛可以跳升機要秘書,談話性節目政客油嘴還可拉選票,真理不管用、政治才正確。吵、鬧、鬥、拼、擠,語言暴力加隱私八卦,我可萬劫於社會,別人不可損我一根汗毛,縱火燒家大家擠著看,要錢不著可以弒父母,「打宋光碟」越是下流越好賣。於是人人成了沒有反省能力的侵犯者,但也成了無力抗拒的受害者。在一個把「資訊」(information)當「知識」(knowledge)的全球流通時代,人人在文化複製工業的爆炸性消費下,精神日趨荒原化、焦慮化,即使知識份子也不得不犬儒諷世以自嘲。一個沒有品質和格調的社會,當然無法造就個體生命的理想和活力,尤其在商品包裝的「類型暴力」充斥下,老實人最是無地自容,於是傳統上「活出自己」的人生觀,讓位於「死出自己」的悲情觀,一跳解千愁,成了無名者慷慨赴義的不歸之路!
其實,許多人沒有想過,社會就是個體的組合,我人就是社會的構成要素,社會的一切都是從個體自身做起,它依賴的不過一種「磚瓦精神」。在個體與社會之間,需要一種「離間的藝術」,在與社會趨近與暫離之間其實只需要一些自認合適並堅持緊握的簡單哲理,在私利與公愛之間尋求一種豁達的施捨觀。社會世界可以「無倫」,內心世界卻要「有理」,在社會越是脫序的時刻,個人最需要的正是自己的道理。至少應該在別人的悲劇中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
如果高樓巨廈是人類文明的象徵,台北已有101層的「世界之最」。然而,在引頸仰望高聳的物質文明時,許多人卻立足於精神泥淖的洼地。站在高樓,應是遠眺而心曠,卻有人還是選擇縱身而下。是悲壯也好,是困惑也好,我去而留痛人間,只是證明放縱自己的軟弱卻強迫親人堅強。
生命首先需要得到自己的尊重,終極的解脫從來就不是生命困惑最好的答案。
Edouard Manet - Le Suicidé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