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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2日 星期四

回望20世紀:總論 / 閱讀《現代心靈》(4)-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流毒(上)

 回望20世紀:總論 / 閱讀《現代心靈》(4)-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流毒()

 

・尼采

尼采雖然不屬於20世紀的人物,在20世紀的開端走完他的一生,但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 18441900)的思想籠罩了20世紀。尼采的非理性主義與悲觀思想雖然受到人們的關注,但他對「力量」(power)的崇拜,以及與達爾文(Charles Darwin)進化論的結合,給20世紀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在他去世時,尼采幾乎是個植物人,而之前的十多年裡也一直如此。……他大聲呼喊,猛烈敲打鋼琴的琴鍵,而前一秒鐘他可能還在安靜地演奏華格納的樂曲。登門為他診療的醫生將其診斷為『心理退化』(mental degeneration)(頁,076),終其一生不斷鼓吹意志、生命力,不斷鄙視、嘲笑人類之「低等」、「退化」、「懦弱」的尼采,竟以如此諷刺的疾病而告終。 

我把尼采的哲學稱之為「捕獵哲學」,把一種強者對弱者天經地義的欺凌視之為文明的進步。「尼采的主要思想(雖然他從未系統性闡述)是:所有的歷史都是兩大集團之間形而上學的鬥爭。其一是表達『權力意志』(will to power)的領導集團,他們是文明的基石(創造價值)所必需的重要生命力。另一集團則是缺乏『權力意志』的被領導者,主要包括由民主所造就的普羅大眾。他說『那些貧窮弱小的可憐蟲會使文化枯竭』」。(頁,076-077)

 

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 18441900

尼采高度讚揚「文明的掠奪者」,他把這種掠奪者稱為「雅利安人」(Aryans),這是種族主義毫不掩飾的表達。尼采稱這些掠奪者是「野蠻的」,但卻又是高貴的,因為他們有更長的壽命和更強的能量。尼采認為,「征服者將他們的思想強加於被征服者,這是天經地義的(頁,077)。尼采同時也是一個「反道德主義者」,認為道德只是弱者的藉口,因為道德與生命是不能相容的,「道德否定生命(頁,077)。「是下層階級發明的玩意」;「它從怨恨中生根發芽,滋養著畜群一樣的低等階級」。(頁,077) 

儘管尼采完全誤解了達爾文1859年發表的進化論,達爾文的「適者」絕不是尼采筆下強者凌駕弱者的「意志」,更沒有尼采「道德高低」的意涵,而是指生物界中繁殖能力最強、最能適應環境變遷、最具生存競爭能力的物種,但尼采的思想還是助長了20世紀的災難,也就是概括在「社會達爾文主義」之下的極權主義、種族主義。一個鼓吹「強者生存」、長期感染梅毒、死於「生理退化」的哲學家,其畢生的貢獻就是造成人類歷史的退化。 

・史賓賽

比尼采晚三年去世的赫伯特・史賓賽(Herbert Spencer18201903)可能是最有影響力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者。實際上,著名的「適者生存」這句格言並非達爾文所創,而是史賓賽。他敵視國家政權,對於窮人與弱者,毫無同情與包容可言,他的「清除論」,是除了希特勒之外最無人道的理論。「他反對所有的國家援助。他說,窮人不適應社會,應該被淘汰(頁,079)。他又主張,「自然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擺脫這樣的群體,將他們從世界清除出去,從而為更好的群體挪出空間」。毫無疑問,史賓賽雖然是英國人,但卻足堪德國希特勒的導師。 

・海克爾

恩斯特・海克爾(Ernst Haeckel18341919)則是德國的史賓賽式人物,有「德國達爾文」之稱。他創造了如生態學(ecology)、親緣譜系(phylogeny)、個體發生(ontogeny)等等概念,他支持強大的國家政權,正是這個觀念,加上他好戰的種族主義和反猶太主張,使人們視其為納粹的支持者。他有一句名言「政治就是應用生物學 (Politics is applied biology)」,日後更是廣受納粹支持者引用。然而他的許多理論,例如「胚胎重演律」(Recapitulation Theory)被證實為無稽之談,連達爾文本人都因海克爾而感到蒙羞。 


Ernst Haeckel18341919

・羅耶

法國人克萊門斯・羅耶(Clemence August Royer18301902),羅耶非常的博學(通過自學),但充滿叛逆與疏離,但她卻是第一位把達爾文的《物種起源論》翻譯成法文的女性人類學者(儘管達爾文事後撤銷了羅耶翻譯他的著作的授權)。儘管羅耶是法國激進的女權主義者,反對父權制,但她卻反對任何形式的平等主義計劃,以及讓「不適合」的人活下去的慈善或福利。她仿效達爾文,寫了一本《人類與社會起源》,「採取強硬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立場。她將「雅利安人」視為優於其他種族的群體。而為了發展利益,與低等種族之間的戰爭是不可避免的(頁,080) 

・勒龐

法國人喬治・勒龐(Georges V.de Lapouge1854-1936)則是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者。「勒龐在對古代人類頭骨進行研究後認為,種族是處在形成過程中的物種,種族差異是『先天的,不可磨滅的』」(081)。他依據頭顱的大小、膚色和體型(將歐洲人口分為三大種族團體),將種族差異標準化、定型化,反對任何種族通婚和整合,他翻譯了(法文)海克爾的作品,宣稱猶太人是雅利安人的敵人,對納粹種族和優生學說產生了直接影響。「他還主張免費供應酒類,寄望於劣等的種族可以因此縱欲無度並自相殘殺(頁,081) 

・拉采爾

德國動物學家、地理學家拉采爾(Friedrich Ratzel18441904)提出了所謂「生存空間」,認為所有生物體都是為了生存空間展開競爭,「競爭的優勝者將失敗者掃地出門。這場鬥爭延伸到人類社會,成功的種族必須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間,才能避免種族的衰退(頁,081)。這又是一種假科學之名行種族迫害的為科學理論。在他的《政治地理學》一書中,拉采爾把國家比做生命有機體,甚至認為必須向鄰國擴張領土才是國家生存的基本法則,否則國家就會走向萎靡和消亡。 

・張伯倫

張伯倫(Huston S, Chamberlain18551927)甚至認為,「種族鬥爭」是歷史語文化『科學的』重要因素。「張伯論將西方的歷史描繪成『精神和文化的創造者雅利安人,與唯利是圖、物質至上的猶太人之間持續不斷的衝突』(頁,081)。「張伯倫認為,「日耳曼民族是雅利安人碩果僅存的後裔,但也已經隨著與其他種族的雜交而衰弱了」。這是20世紀流行的「血統純正論」,這個理論歌頌「純種」,但只有純種的雅利安人才是優等的人種(2021/09/03)。張伯倫在 1923 年會見了年輕的希特勒,並寫了幾篇對他有利的文章。他的《十九世紀的基礎》一書,成為20世紀「泛日耳曼主義運動」的重要參考文獻,也是後來納粹種族政策的重要文獻來源。

2021年4月13日 星期二

Frederic Gros, 《走路也是一種哲學》(1)

 Frederic Gros, 《走路也是一種哲學》

徐麗松譯,台北:八旗,2015

走路也是一種哲學(1)


在成為隱士後,尼采每天要走十幾個小時的「隱士路」。他邊走路邊思考,就在18791889這十年間,尼采創作了她生命最重要的幾部作品。第一年夏天,他開始走路,每天獨自走路,有時長達八小時,同時也完成了《旅人與他的影子》(The Wonderer and his shadow),其中,包括《歡愉的智慧》,我認為是尼采最好的一本書。 

Frederic Gros在《走路也是一種哲學》中寫道:

(與康德的走路不同)……對尼采而言,走路則是創作的條件。走路不只是觸發,乃至伴隨工作,走路儼然就是創作的根本要素」。(26) 

尼采在《歡愉的智慧》中寫道: 

我們不是那種坐在書林中才會思考的人,我們的想法不是在等待書頁的刺激時才姍姍來遲;我們的品格是在自由空氣中思考,我們走路、跳躍、爬升、舞蹈,最好是在孤寂的山巔或海畔,在那些連道路都會冥思的地方」。(27)

 


人們常說「書香」一詞,意旨博覽群籍之後散發的氣質與教養;書香還是一種「階級識別」,是區分目不識丁的文盲和書卷滿堂的貴族之家的標準。就如Frederic Gros所言,評斷一本書的標準在於它的氣味,「太多書散發著閱覽室或辦公室的沉重氣氛,那些沒有光線、通風不良的房間。書架之間空氣難以流通,充斥著霉味,紙張逐漸腐敗、油墨產生化學變異的穢氣。那是一種瘴氣」。(27) 

但是,「另一種書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戶外的鮮活空氣,高山的風,那種從高處吹來、帶著冰霜氣息敲醒我們身體的風,或南方的松林小徑上那種漾滿芬芳的清涼晨風。這種書會呼吸。它們的扉頁間不會塞滿毫無生氣的、無謂的博學(27-28)……有些書則反射著高山的淨透光縣,豔陽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特別是顏色,圖書室是黑暗的,在那裡寫成的書也是灰暗的:字裡行間充斥著援引、參照、頁底註解、謹慎地說明、無盡的辯論(28) 

尼采說過「伏案讀書」與「風中展讀」的區別,那是一種「書蟲」與「智者」的區別。那檯燈的熱氣,怎能和午後的暖陽相比?那椰林下的微風,豈是書房的電扇所能取代?在《歡愉的智慧》中,尼采寫到: 

哦,我們很快就會明白作者找到書寫靈感時是不是正坐在墨缸前,沉著大腹,吊著書帶,埋首卷冊之中。他的書讓人很快就想翻過去!我們覺得腸胃馬上糾結起來,就像這稀薄的空氣、低壓鴨的天花板、狹隘的房間立刻讓人感到壓抑」。

Frederic Gros說道:「那些閉關在四壁之間,插枝在座椅之上的作者,他們寫出來的書凝重而難以消化。那些書是桌上其他書冊編纂組成的產物。那些書就像被強制餵食的肥鵝,被引述和參考的資料塞爆,被一個個註解壓得喘不過氣。它們沉重、肥胖,讀起來又慢又乏味又艱澀。他們寫書靠的是其他書,他們比較他人的文句,重複別人說的話,而那些人說的又是他們以為其他人可能會說的話。他們查證、琢磨、修改,一個句子成為一個段落,再成為一個章節。一本書成為根據某個其他人的某句話而評論一百本書的結果」(29-30) 

Frederic Gros說道:「反之,在走路時構思寫作的人不受羈絆,他的思想不受其他書籍奴役,不讓查證的工作壓跨,不被他人思維牽制。他無須對任何人負責什麼,只需要思考、判斷、決定。這樣的思維誕生自移動、衝勁。…..思索事物本身,沒有阻絕,不受干擾,不墜入迷霧,不在文化與傳統的關卡上無所適從,那不會是條理清晰的漫長論證,而是輕盈而又深邃的思考。……相較之下,在圖書室中撰寫而成的書籍流於膚淺而沉重,終究留在因襲固有的層次」。(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