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nah Arendt, 《政治的承諾》(6)
然而,問題又回到原初的起點:哲學與城邦政治的鴻溝與衝突/智者與俗人的區隔,依然難以化解。這種鴻溝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真理(真誠的真相)足以摧毀既存的現實」,這並非真裡不堪卒睹,而是現實是虛假的幻覺;二是「眾說紛紜的『意見』根本無法顯現什麼」,這並非意見的錯誤,而是意見本身的空洞。Hannah Arendt說道:「然而在蘇格拉底和城邦有另外一種比較不明顯的衝突,而這部分他自己似乎無所了解。在意見中尋找真理,很可能導致災難性的結果,即意見完全被破壞,或者顯現出來的事情不過是一場幻覺」(055)。Hannah Arendt在暗示,「智性思考」只能是哲學家的特權,而非普通人的意見或常識。而常識往往是虛假意識,它經不起真理對它的測試和檢驗,或者,反過來簡單地說,常識不能顯示真理。
對於伊底帕斯王來說,「現實」意味著權力、皇冠、榮耀與富貴,但潛藏在他神祕的身世背後的真理,卻是對這一切現實的揭穿與瓦解。Hannah Arendt說道:「發生在伊底帕斯王身上的情況便是如此。當伊底帕斯王開始追究自己的身世真相,他的整個世界、王位的現實,就崩解潰散了。發現真相之後,伊底帕斯王不再擁有任何doxa」(055)。換言之,真理與現實的衝突,正是人類永恆的悲劇宿命,要嘛真理被隱藏,要嘛現實被欺騙。
蘇格拉底的悲劇正是哲學的悲劇-這是一種試圖親近「俗人」而毀之於「俗見」的悲劇。其結果是,要嘛俗人在俗世中隨俗翻滾,要嘛哲學家遠離這個俗世。《約翰書》說:我的真理不屬於這個國度。一如Hannah Arendt說道:「真理因此可能摧毀doxa,可能摧毀巿民的特定政治現實。同樣,從我們看到的蘇格拉底所發揮的影響力,他的聽眾有很多在談話結束離開後,顯然不是擁有了更具真實性的意見,而是沒有任何意見」(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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