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7日 星期一

我的《閱讀中國》筆記(12-2):嵊州-中國越劇的故鄉

 我的《閱讀中國》筆記(12-2):嵊州-中國越劇的故鄉

 

我對於越劇為何發源於嵊州而不是他處?一直感到十分好奇。是一場饑荒誘發了「賣藝求生」的歷史經濟因素?還是文化社會學意義上嵊州人特有的才藝與天?在我看來,中國農民樂天知命的本性,熱愛鄉土社會與家庭倫理,嵊地之中「草根藝人」的創造與推演,是越劇得以生根萌芽與成長茁壯的內在動力。據嵊州市委與市府合編的嵊州民間演藝所記,嵊州兒女聰明而富於膽識,在嵊州民間,學詩填詞、善歌喜舞形成一種民風與傳統,湧現了一批又一批的「農村才子」,他們借用佛門宣卷的曲調和山歌小調的腔調,即興編詞,見物唱物,見人唱人,見事唱事,人們稱他們為草木才子,油條狀元和陰司秀才等等,這些多才多藝的農民就是越劇藝術的原始創造者」[1] 

我把早期的唱書人稱為「農村藝術家」,他們以生活為劇本,以大地為舞臺,他們以竹木為樂器,以農衣為戲服,時而伸喉高歌,而時低頭細吟,或傾訴哀怨與憂鬱,或道出喜慶和歡樂。他們歌到之處,草木聞之動容,山林亦為之歡愉。他們基於對農村生活的美麗演繹和藝術創造,編織了農村生活的期許與願望,唱出了素樸的土地情感和鄉土關懷。儘管當前存在著越劇發展究竟應該紮根農村還是進軍城市?究竟應保留本體以維持「原型戲曲」還是改良進化以吻現代時髦,存有諸多困惑與爭論。但我認為,現代社會無論如何繁複與變形,中國鄉土社會的自然情感終究不會消失與流走。只要抱持「飲水思源」的態度,越劇當可順其自然、精益求精、與時俱進。 

    一、中國第一個女子越劇的誕生

 

中國近代戲曲率由男性擔綱,女子上不了戲臺,更說不可能成為當紅明星。京劇四大名旦梅蘭芳、程硯秋、荀慧生、尚小雲,都以「男扮女裝」而聞名。然而,男性演唱旦角畢竟有其先天限制,1910-1930年代上海開始出現女子京劇,且多以十來歲的小姑娘扮演,時稱「髦兒戲」,這一風潮也影響了嵊州正在改變圖強的越劇團。男性為主的「小歌班」在上海逐漸站穩腳根之後,先是經過男女混演的過度階段,爾後開始進入「女班」階段。1922年底,在上海經商的嵊州人王金水,看到「髦兒戲」很受歡迎,決定棄商藝,於1923年在嵊州施家嶴村興辦了女子越劇科班,雇請了男班藝人金榮水、任阿求任教,女子越劇就此誕生。1924114日,第一個嵊州女子越劇團以「髦兒小歌班」來到上海表演,引起關注。雖然並未一舉成名,但卻從此開啟了「女子越劇」的里程碑。 

20156月,一個梅雨奧熱的季節裡,在嵊州市委外宣辦副主任施展和趙波英女士的帶領下,我來到了嵊州女子越劇的誕生地甘霖鎮施加嶴村,一個以剡溪為伴、石岩而美的小村落,村裡的「娘家戲班」負責人俞兆南先生接待了我們。在此之前,我對越劇並不內行,但我知越劇是中國珍貴的文化遺產,具有獨特的歷史淵源和藝術特徵,對於越劇這一地方戲曲如何扮演文化傳承與營造庶民生活美感,如何由一個民間自發的小戲組發展成全國性的大戲種,並歷經百年而不衰,有著濃厚的興趣。

 

施家嶴女子越劇最初的表演戲臺(作者拍攝)

 

操著一口嵊州口音讓我聽起來有點吃力,長期熱衷並積極推動女子越劇的俞兆南先生談到了女子越劇科班的源起,「這裡就是第一代女子越劇演員的培訓基地,戲臺原本是供男班所用的,女子是不能上臺的。當年我們村裡有個人叫王金水,在上海做生意,看到男生在唱戲,但他從生意上著想,認為女生可能唱得更好,於是返鄉把家裡的資產賣光,租了蒼岩人陳明桂的這個房子(當地人稱「八卦台門」),辦了女子越劇科班,專收10-15歲的小姑娘入班學戲。當時村裡人都罵他『傷風敗俗』,為了賺錢把小姑娘推進火坑。王金水為了證明自己的清明,把自己的女兒和侄女帶到班子裡,堅持發展女子越劇,於1923年農曆527(俗稱『龍虎日』)正式開班。……在我們這裡,培養了施銀花、趙瑞花、王杏花第一代的越劇名伶,也就是女子越劇『四工腔』時期的代表人物」我在俞兆南先生的臉上看到一種驕傲和滿足的表情,我感受到他以一個「越劇聖地的守護者」而自榮。

 

施家嶴「娘家戲班」負責人俞兆南先生(作者拍攝)

 

整棟房子空間開敞,中庭寬闊,大門一入就是一個寬暢的露天井,戲臺就建在中庭之中,當時有施銀花、趙瑞花、屠杏花等24位小姑娘在此習藝。小姑娘住在樓上,樓下二個大房住教戲師傅和樂隊人員,堂屋就是排練節目的舞臺。這座女子越劇最早的培訓基地,原屬陳家一處單家獨院,四周緊挨村民住屋,為一座三間二居式的二層樓房,西邊開了台門,門上塑有八卦,村民喚它為「八卦台門」。 

我看到了院子中央的古戲臺,我對它情有獨鍾;這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文化地標,也是嵊州人集體的文化象徵與豐碑。這座戲臺的歷史已有兩百多年,歷經滄桑,曾倒塌之災,僅存四根石柱立在繩武堂內。2000年嵊州市府耗資10多萬元重新裝修。戲臺坐北朝南,單簷歇山頂翹角,歇山頂上飾有堆塑「龍吻」、「瓦將軍」,藻井裝飾八道斗拱,井頂鐫有「二龍搶珠」,藻井四周雕有八隻蝙蝠,寓意「發福」。前臺口置有兩隻石雕獅子護衛,台後屏風上飾有彩繪壁畫《雙鳳》,歇山頂四隻翹角下飾有木雕龍頭,前臺石柱上四隻木雕雀替雕有《三國演義》人物,古戲臺四根石柱,兩副楹聯對戲曲作了最高的禮贊:「一彈流水再彈月,半入江風半入雲;紅袖翻風鴝鵒舞,紫簫弄月鳳凰鳴

 

    二、從出征上海到返鄉紮根

 

女子科班採取的是「密集訓練法」,短短演練三個月之後,拜過了唐明皇,由於繩武堂的正式戲臺不讓女子科班上臺演出,團員只好在在八卦台門前以木板、草蓋搭了一個草台,進行「串紅台」(試演或排練),隨後在羽翼未豐之下即啟程前往上海演出,以「髦兒小歌班」的名號,在上海「升平歌舞台」掛牌,張起了越劇向外發展的大旗。                                      

然而,上海初次演出並不成功,由於行頭粗糙、演技幼嫩、上臺怯場,不久之後觀眾稀落,難以支撐。隨後轉戰各地茶館,但都欲振乏力、毫不起色,不僅入不敷出,連團員的伙食費都沒有著落,坐困愁城之後不得已返回嵊州。沒想到返鄉之後反而受到鄉民英雄式的歡迎,不僅以衣錦還鄉待之,還紛紛搭台敬邀演唱,傳遍鄰近鄉里。女子戲劇因禍得福,在鄉村紮下堅實的實力與基礎,蓄積日後重返城市的能量。 

 

 



[1] 中共嵊州市委、嵊州人民政府編,《嵊州民間演藝》,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頁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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