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16日 星期六

阿岡本研究(7-3):零度在場/潛能

 

阿岡本研究(7-3):零度在場/潛能

 

・潛能概念 

在無知與知識的關係上,Agamben提出了「潛能」(potentia)的概念。潛能不僅僅是一種可以去做的能力,它同時也是一種能不去做的能力,在結構上也是一種非潛能。「非潛能」在這裡並不僅僅是指潛能的缺乏,沒有能力去做,更重要的是指「有能力不去做」,可以不施展個人的潛能。阿甘本認為,正是一切潛能特有的這一矛盾-它總是一種在或不在、為或不為的權力-界定了人類的潛能。這就是說,人類作為以潛能的方式存在的生物,有能力做某事,也可以不做,能夠有所為有所不為。因此,「界定個人行動地位的,不僅是一個人的能力範圍,而首要的是在與自身的可能性關係中使自己可以有所不為的能力(Giorgio Agamben, Nudities, p.44) 



Agamben認為,一種「無所不能」的認知是當代權力濫用與壓迫機制的本質。所以,真正的無知是對自己「能做什麼」的誇大,是對自己「不能做什麼」的盲目。這種「能力之無限崇拜」的無知,「不是對自己的能力盲目,而是對自己的無能的盲目無知,不是對自己能夠做什麼盲目,而是對自己不能做什麼,或者說,能夠不做什麼盲目無知(Giorgio Agamben, Nudities, p.44)。換言之,對自身之「不能」的盲目,才是真正的無知。當今的資本主義神話,就是「無所不能」,宣稱每個人可以勝任任何崗位,這是今天的市場要求每個人都必須具備的首要品質,現在則被內化於每個個體的主體性中,成為日常行為的準則。 

在亞里斯多德《形而上學》和《物理學》兩書中,亞里斯多德劃分了「潛能」(dynamis) 與「現實」(energeia)。潛能,與擁有某種能力相關,我們常常說,我能看到,我能說話,我能思考,這個「我能」恰恰是在一種能力並不在場的時候被同時道出的,與已經踐行的事情(現實)不同,這就涉及並沒有實現出來的潛能問題了。阿甘本認為,潛能並非簡單的不存在,它恰恰是不存在的存在,不在場的在場。在《剩餘的時間-解讀〈羅馬書〉》中,阿甘本將這種-「在場於缺失於它的不在場」稱之為零度在場(阿甘本,《剩餘的時間-解讀〈羅馬書〉》,錢立卿譯,長春:吉林,2011年,頁126-127)(參見張一兵,「黑暗中的本有:可以不在場的潛能-阿甘本的哲學隱性話語」,《社會科學戰線》,2013年第7期,頁34) 

因此,所謂「潛能」是指一種「不採取行動的內在能力」,能做而不做。阿甘本認為,決定一個人行動之狀況的不僅僅是他力所能及的範圍,而且更主要的是他在自身有所不為的可能性方面控制自己的能力。阿甘本也認為,當今世界最可怕的事莫過於:已經不再是人有什麼潛能發揮不出來,而是無所不能的氾濫。 

Agamben追溯亞里斯多德的《論靈魂》,發現一種首先是自我保護的「營養靈魂」,這種「潛不能」(im-potentiality/adynamia)的生命存在,為阿甘本建立救贖方式找到了歷史的根據。因此,生命在阿甘本那裡呈現出堅守自身潛能的保存,並以此作為救贖自身、快樂自身的力量,是一種純粹力量的本體論。 

Agamben曾經因為入關檢查被要求錄入指紋資訊而拒絕了進入美國執教的機會,在他看來,這種「生命政治的刺青」(Bio-Political Tatooing),縱使不能決然擺脫掉,但我們可以有能力不將其實現。

 

.對潛能的批評

 

阿甘本研究者Sergei Prozorov 曾經指出:「阿甘本找到了得以逃離生命政治統治的路徑…但是,他沒能夠證明為什麼這一路徑能在當代社會中有效地成為救贖的方式。阿甘本的政治不僅缺乏目的論的保障,而且缺乏可以付諸行動的希望,僅僅討論肯定性的可能是遠遠不夠的,我們也可以將其可能性看作是不可實現的」(Sergei Prozorov, Agamben and Politics: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14, pp. 8-9)。這種「不可實現性」在於阿甘本將解除生命與政治的悖論的機會,放置在對「神學-政治」的探討中,未能從本體論的沉思層面降落至具體的情景化的探討。因而,這種通過「拒絕」而獲得得救的理念,就像奈格裡所指出的「讓人想起海德格爾的泰然處之」,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沉思」的政治。(參見陳珈翎,「潛能性的『生命』和『生命-形式』-後疫情時代對阿甘本政治救贖之窺探」,《美與時代》,2020年第3期,頁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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