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4日 星期五

艾略特研究(5-3):《J.阿爾弗雷德.普羅弗洛克的情歌》(The Love Song of J. Alfred Prufrock) (5)

艾略特研究(5-3):《J.阿爾弗雷德.普羅弗洛克的情歌》(The Love Song of J. Alfred Prufrock) (5) 

 

儘管我哭過了也齋戒過了,哭過了也祈禱過了,

儘管我已經看見我的頭顱(稍微有點禿了)給放

在盤子裡端了進來,

我可不是先知—這一點在這兒無關緊要;

我已經看到我的偉大的時刻在忽隱忽現地閃爍,

我也看到了那永恆的男僕拿著我的上衣在暗暗竊笑,

總之一句話,我害怕。

 

J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經常齋界和禱告,祈求上帝的慰藉。在這裡,艾略特引用《聖經》中的故事,J從自己的禿頭聯想到了裝在盤子裡的施洗約翰的頭。根據《新約全書.馬太福音》第14章第112行和《新約全書.馬可福音》第6章第1429行所述,施洗約翰為猶太國王希律所殺,因為他反對希律娶了堂弟的妻子希羅底(Herodias),其首級裝在盤子裡,獻給莎樂美(Salome),作為她為希律王跳舞的賞賜;莎樂美在跳完舞並求取了施洗約翰的頭後,抱著施洗約翰頭顱談情說愛、熱情接吻,最終希律王也下令處死了莎樂美。

 


根據《聖經.新約.馬太福音》(14章第1-12)記載:

那時,分封的王希律聽見耶穌的名聲,就對臣僕說:「這是施洗的約翰從死裡復活,所以這些異能從他裡面發出來。」起先希律為他兄弟腓力的妻子希羅底的緣故,把約翰拿住鎖在監裡。因為約翰曾對他說:「你娶這婦人是不合理的。」希律就想要殺他,只是怕百姓,因為他們以約翰為先知。到了希律的生日,希羅底的女兒在眾人面前跳舞,使希律歡喜。希律就起誓,應許隨她所求的給她。女兒被母親所使,就說:「請把施洗約翰的頭放在盤子裡,拿來給我。」王便憂愁,但因他所起的誓,又因同席的人,就吩咐給她。於是打發人去,在監里斬了約翰,把頭放在盤子裡,拿來給了女子,女子拿去給她母親。約翰的門徒來,把屍首領去埋葬了,就去告訴耶穌。 

《馬可福音》第6章第14-29節中也有相似的描述。


Salome with the Head of John the Baptist by Guido Reni (1630 – 1635)


在西方傳統中,莎樂美被比喻為「美麗與死亡」的合體,是「愛欲/情殺」的象徵。施洗約翰執著於自己的宗教信念,因為拒絕了莎樂美的引誘而被殺害。然而,J卻說:「我可不是先知」,並且擔心自己的愛欲成為死亡的凶兆。儘管J以自己已經擁有的成就來安慰自己,但她已經隱約看到「永恆的男僕」(死亡的象徵),拿著他(沾血)的衣物,向他竊笑。最後,J終於承認:我害怕!

 

那麼到底值不值得,

喝過了酒,吃過了果醬和茶以後,

在杯盤之間,在人們對你和我的閒聊之間,

值不值得帶著微笑

把這件事就此一口啃掉,

把這世界捏成一個球

然後把它滾向一個使人窘困的問題,

說:“我是拉撒路,從死去的人們那兒來,

我回來告訴你們一切,我要告訴你們一切。”—

要是有個人,她一面把枕頭往頭邊一塞,

卻說:“那壓根兒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壓根兒不是。”

 

J再度陷入猶豫,這一切是否值得?是否在豐盛的晚宴之後面對微笑地向心儀的女人表白?「把這件事就此一口啃掉,把這世界捏成一個球」是一句「性隱喻」,意指將一切扭捏作態的假道學全部捏碎,將整個世界道德禮教拋之腦後,「然後把它滾向一個使人窘困的問題」,意指大膽的向女人求歡。 

「我是拉撒路,從死去的人們那兒來,我回來告訴你們一切,我要告訴你們一切」,艾略特在這裡再次引用《聖經》中《路加福音》的故事。拉撒路生前是一個乞丐,全身長瘡(意指罪人),他等在一個身穿紫袍和細麻衣服的大財主門前,要求財主施捨桌上掉下來的零碎充飢。財主天天奢華宴樂,拉撒路卻窮困度日,兩人死後,財主在陰間受苦,拉撒路卻在亞伯拉罕的懷裡享福。J宣稱「從死去的人們那兒來」,意指復活,意指要從無意義的現實生存中重生,意指要在愛情中獲得永恆,也告誡身邊的人不要再渾噩度日;沒想到,J在向女人表白時,獲得的答覆竟是一句:「那壓根兒不是我的意思」。

 

到底值不值得這樣,

值不值得為此破費工夫,

經過多少次日落,多少個庭園和多少微雨迷濛的大街小巷,

經過多少部小說,多少只茶杯和多少條裙裾曳過地板

以後——

還要來這一套,還有那麼多嗎?—

要說出我真想說的意思根本不可能!

可是仿佛有一盞幻燈把神經變成圖案投射在螢幕上:

這值不值得破費工夫

如果有個人,放上一隻枕頭或者甩下一條頭巾,

一面向窗子轉過身去,卻說:

“那壓根兒不是,

那壓根兒不是我的意思。”

……

 

在經過一番潑冷水之後,J的癡心似乎慢慢清醒。只不過是「求愛」而已,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嗎?J開始回想這些癡情歲月,多少次日落時光的凝視,多少次散步庭園,多少次牽手走過細雨中的街道,多少次的共賞小說,多少次喝茶,以及多少次看見妳的長裙在地板上拖曳而過,…..沒想到,女人甩甩頭巾、轉身面窗,對j冷冷地說,「那壓根兒不是我的意思」!

 

不!我不是哈姆雷特王子,也不想成為王子;

我是侍從大臣,一個適合給帝王公侯出遊

炫耀威風的人,發一兩次脾氣,

向王子提點忠告;毫無疑問,是個隨和的爪牙,

恭順謙虛,以對別人有用而感到高興,

精明,細心而又慎微謹小;

滿腦子高超的判斷,只是稍微有些遲鈍;

有時,的確,近乎荒唐可笑

有時,差不多是個丑角。

 

我老啦……我老啦……

我要穿褲腿卷上翻邊的褲子。

 

在經過兩次的潑冷水之後,j開始從自我懷疑轉向自我否定。J自認自己不是一個王子,例如那勇敢的哈姆雷特,他只是一個伺從,一個陪著帝王公侯出遊的馬夫,有時狐假虎威,發發脾氣;有時謙虛恭順,給點小建議,裝個鬼靈精;有時候很聰明,但總是很遲鈍;雖然有時候出點高明的點子,博君一笑;但總是一個小丑,不成大器。

 

哈姆雷特畫像

然後,j嘆了一口氣,「我老了!」,他已經不再衣冠筆直,他已經開始穿上老人褲,一種摺邊捲腿的邋遢褲子,任人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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